答案很简单,乌孙与铁勒的目标从来不是中原,不是雁门,而是他秦萧!
一触即溃的乌孙游骑是为了让他察觉有异,派出斥候。不掩饰行踪的乌孙精锐是为了让他知道雁门危在旦夕,逼他出手。而徘徊于雁门之外的铁勒游骑则是为了让雁门守将草木皆兵,不会立刻出兵坏了围猎的部署。
所有的安排不显山不露水,却绵绵密密,最终水到渠成地将安西少帅引入死地。
种种念头一闪即逝,再抬头时,秦萧笑了。
真是,在河西之地固步自封太久,便以为自己无敌于天下,小瞧了世间枭雄。
这个跟头,栽得着实不冤。
他效仿同罗,薅住急于应战的颜适马辔,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说:“稍后,我领百余轻骑冲击铁勒军阵,趁他们阵脚未稳,你带着其他人杀出去。”
颜适厮杀正酣,大脑被热血烧得滚沸,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当即怒了:“你放……”
最后那个不甚尊重的字眼未曾出口,就被秦萧覆着铁甲的手摁了回去。
“乌孙和铁勒人的时机算得太准了,”他泰然自若道,“十有八九,他们掌握了我的行踪。”
颜适悚然震动。
何人能知晓秦萧行踪?唯有河西境内的自己人。
难不成,安西军中,有人里通外敌,出卖了自家主帅?
颜适于战阵中几进几出都没怎么样,此刻后背上却沁出一层冷汗。他不敢往深里想,仿佛那是一条通往深渊的窄道,隐隐可见狰狞鬼火。
“所以你不能向河西突围,去雁门,向北竞王求援!”秦萧一字一顿,“只有北竞王出手,你才能平安,明白吗?”
颜适十分想问一句“那你呢”,然而他没来得及开口,铁勒轻骑已不足百丈。黑黢黢的骑兵分开列两侧,一人一骑自中间踱步上前,正是在太原城下打过照面的耶律璟。
“秦帅,又见面了,”他悠然一笑,“你可认得这人是谁?”
话音落下,身旁亲卫推出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女,脑袋上蒙着黑布,正在拼命挣扎。
千里眼的琉璃镜片穿不透黑布头罩,却将那少女的身形收至眼前。
安西少帅瞳孔极细微地颤缩了下。
那分明是秦佩玦。
身量一样,衣饰也差不多。
可秦佩玦金尊玉贵地养在安西节度使府,如何会落入铁勒人之手?
这些疑问纷至沓来,不仅掠过秦萧脑海,也在颜适脑中上蹿下跳。
但他清楚一件事,不论眼前的“秦佩玦”是真是假,比起秦萧安危,她都微不足道。
“大小姐好端端待在府里,怎会落入铁勒人之手?”他语速飞快地说,“少帅一身系河西安危,万万不可轻身犯险!”
“请少帅率部突围,末将殿后,必为少帅杀出一条生路!”
秦萧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忽然被这耳熟的腔调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百感交集地瞥过颜适,有一瞬几乎以为看到当年叶城一役为自己殿后的颜老将军。
黄沙遍染,催老英雄,可也有些东西随着血脉延续传承下来,亘古不变。
秦萧倏尔回首:“少啰嗦,别忘了我吩咐你的事。”
言罢,手举鞭落,极脆的一声响,那军马洞悉主帅用意,驮着颜适往尚未合拢的缺口处冲去。
与此同时,秦萧陌刀开路,却是直奔耶律璟所在的赤红狼头王旗。
耶律璟猛打手势,身后万箭齐发。
那一波箭雨以天崩之势砸落面前,却奈何不了安西主帅。只见他长刀横扫,箭阵好似遇上天生的克星,又像是被礁石分开的海浪,自然而然地让开一条通道。
箭阵虽然厉害,却是只可远攻,不宜近战。眼看落网猎物困兽犹斗,耶律璟微一哂笑:“向他喊话。”
亲卫将弯刀架于“秦佩玦”颈间,精通汉语的铁勒士卒朝秦萧喊话,令他立刻弃械,授首待擒。
回应他的是安西主帅横扫千军的一刀,被刀锋掠过的铁勒战将双目圆睁,颈间一条红线由浅转深,渐粗渐浓,终于不敢置信地栽倒。
耶律璟低低一笑:“看来,你亲爱的叔叔也没多在乎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