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布庄是老板娘在掌柜,这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女人。
宁珂一向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姐姐。
对方热情洋溢地对他一顿夸,他就飘飘然地恨不得把整个店都包下来。
好在他还存着几分理智,控制住了自己,道:“我想买身简便常服,日常赶路穿。有合适的成衣吗?”
“有,自然有。”老板娘转身从架上取了件深青色窄袖袴褶,递过来时眼尾都带着笑,“小郎君这身段、这相貌,本就是衣架子,你瞧这件,针脚密,布面挺,穿在身上保准又利落又好看。”
宁珂道:“不知合不合身?”
“那郎君试试便知,来,将你身上这套又脏又破的衣服脱下来,换上这件,保证英姿飒爽。”说着,老板娘就要上前替宁珂解衣带。
宁珂忙后退,“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老板娘捂着嘴,发出咯咯娇笑。
宁珂转头朝门口瞥了一眼,彭虎和李平已经过来了,停在门外。
他顿时脸红,自己之前还调戏过彭虎,没想到今天风水轮流转,轮到自己被调戏了。
他忙走进布帘后换衣服。
等换了衣服出来,老板娘的夸赞更盛了:“哎哟!郎君穿这身衣服好生俊俏,比咱们县最俊的诸生还要出挑,看这腰收的,走在街上保管让闺阁女子们忍不住回头!”
宁珂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点头道:“那就买这件。”
“别急呀!”老板娘又取了件翠缥袴褶,“这件跟方才那件款式一样,就是颜色浅些,不如我给郎君一起包起来,郎君也好有个换洗。”
“呃……好吧。”
“郎君,看这件长袍,上好的料子,垂坠又挺括,这青丝暗纹,显贵气又不张扬,小郎君穿它,一定比穿锦衣还有风骨。”
宁珂抬头望去,那墙上挂着的宽袖直裾,和利落的前两件比起来,稍显华丽些,确实好看,简直跟他以前在博物馆里见过的古物一模一样。宁珂心头一动:“呃……那就一起拿了吧。”
“这门外站着的是你朋友?我看那玄衣郎君,衣服有些脏,你要不要给他也添置一两件?”
宁珂还没说话,彭虎的声音已从门外冷冷传来:“不用。”
宁珂回头看了眼彭虎紧绷的侧脸,又看向老板娘:“那你估量一下身形,也给他拿两件,他性子倔,定不肯试。”
“好嘞。那旁边那位……”
宁珂:“也来两件!对了,你这儿有半岁孩子的衣物吗?也帮我拿两件!”
……
孩子还需观察三天,不能奔波,他们得先找个地方暂住。
他们找的这间逆旅十分朴素,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只有几间矮小憋屈的屋舍,但胜在有一个小院。
院心种着棵老银杏树,枝叶凋零。树下摆着磨盘和石桌石凳。
阳光被银杏树的枝丫剪碎,落在石凳上的人衣襟发梢上。
那人穿着身深青色袴褶,衬得肩背挺拔、身形利落,但他神情却格外柔和。宁珂正低头用木勺喂孩子吃米糊,木勺刮过瓷碗边缘时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他吹一吹,待米糊凉得差不多,才递到孩子嘴边,耐心十足。
这孩子还病着,每一次都吃得很少。可吃了药要挨过这三天,又不能断了食。所以得分外用心,几乎隔上一会儿,就得去温一次米糊,喂几口再让孩子睡下。
彭虎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心跳不自觉漏掉半拍。
宁珂这身干净的常服比他在太守府穿的锦衣华服更令他显得年轻英气,深青色布料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一条玄色布带束着腰线,不似锦带那般繁复,倒显出少年人腰腹的柔韧线条。日光落在他发间,与他身上明朗的气息交织融合。竟让彭虎觉得,这人本就该是这般光芒万丈、鲜活澄澈。
彭虎忙移开视线,暗暗对自己说:定是不归山的阵法还影响着心神,他才会生出这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