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指代他们早年贫瘠时,在乡下院子里种下的“常青树”。
妻子去世后,他没有再娶,每逢忌日,他都会推掉一切工作,抱着一束花回到乡下,在常青树旁坐一整天,和她讲述今年的经历。
“常青”亦“长情”,是作者和这本书想要表达的感情和含义。
单是一本书并看不出来什么,只是谢嘉桉在翻看时,无意中发现夹在书页中的一片枫叶,以及一条项链。
枫叶上面用龙飞凤舞的笔迹写了一个单词:
harmatis。
在爱沙尼亚语中,是为“霜”的意思。
霜是一种水蒸气遇冷形成的美丽的白色结晶体,代表着一种沉默,是自然界中无形的、温柔的力量,它象征着结束与开始,是对瞬息万变的世界的静默注视。
就在那一霎,每一片霜花都像是时间的指纹,记录着季节的更迭,生命的循环。
“harmatis”是大自然所编造的故事,是时间在无声中流转的见证,是一种微妙的、在不经意间绽放的美丽。
故而又被赋予了一个极其浪漫的名字——“白露之寂”。
他把自己隐晦的爱意用这样小众的语言诠释和翻译,然后藏在一本不易被外人发觉的书页中。
一层一层加固,就像是叠加的密码锁,将爱意封在最深层,生怕被外人窥见,更怕被爱意承载者得知,他恣意生长却不合时宜的感情。
项链是那晚在电影院计划表白前准备的,在池南霜和谢千砚携手离开时又折回取走,亦是他没有机会送出去的心意。
若不是谢嘉桉在沈霁这里接触过的小语种里包括爱沙尼亚语,想必即便翻到也不会发现其中的含义。
也是那时他才终于知道,这位与他没有血缘的叔叔,为什么会对他那样好了。
谢嘉桉握着枫叶的细枝,一个人在书房坐了许久。
是恍然大悟之后,绵延无尽的忧伤,笼罩在他周身,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住进养老院的第三年,沈霁六十六岁,正坐在轮椅上,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将近中年的谢嘉桉陪在他身侧说着话。
谢嘉桉的五官本就随谢千砚,越是长大,身上那股淡漠的气质更是与他的父亲相似。
沈霁正听他一副神情肃穆地讲着近期的最新科技研究,忽然没由来地说了句:
“你身上关于你妈妈的影子越来越少了。”
不止是外貌,就连性格,每一个神情都是那个男人的身影。
谢嘉桉一愣,装傻:“沈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霁枕着靠椅,阖上眸子,模样一如既往地温柔:“我记得很清楚,枫叶本来夹在第178页,你走后,变成了167页。”
谢嘉桉脸色倏然一变:“这么说,您早就知道……?”
当年他发现这个秘密后,并没有当场向沈霁求证,也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
这个世界上只是多了一个替他保守秘密的人。
却不想沈霁将页码都记得这么清楚。
沈霁笑笑,不置可否,太阳照在他长出皱纹的脸上,暖洋洋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年迈了许多:“说起来,是我藏有私心,这些年在你身上寄托的感情并不纯粹,还希望你不要怪沈叔。”
对他的好不过是源于爱屋及乌,而不是对他本身。
谢嘉桉自然不会在意这点,他只是时常想起时,会不由一阵唏嘘。
他轻叹气:“沈叔,您这是何苦呢。”
守着一个没有可能的念想,孤独一辈子。
沈霁缓缓睁开眼,直射的阳光照得他只能眯起一条缝。
“不苦。”
他笑起来,由衷道:“我没有孩子,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要这样了此残生,没想到最后还能有你为我送终,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怎么能叫做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