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谁……?”
声音嘶哑,断续,带着浓重的水泡音和摩擦声,像是声带泡烂后又勉强震动。它们来自水墙之内。
林翊尘僵硬地侧过头。
离他最近的水墙里,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条……鱼的头部。
从鳃盖往后却齐根而断,断面参差不齐,露出灰白的骨茬和暗红的肉丝。
鱼头已经腐败大半,眼珠混浊脱落,只剩空洞的眼窝。它的嘴却在一张一合,发出那含混不清的语句。
“……生客。”
鱼头的“目光”似乎对准了他。
“……好久没见生客。”
另一边的水墙里,一个裹着破烂海草、形似人形但手脚关节反折、皮肤布满藤壶和蚀孔的东西,也缓缓“转”过了没有五官的脸,发出类似的、漏风般的絮语:
“他能上桌吗”
“……还是只是引路的……”
它们的话语没有逻辑,只有断续的词语和冰冷的、纯粹出于某种非人“好奇”的窥探。林翊尘感到无数类似的“视线”从两侧静止的深水里投来,粘腻地附着在他身上。
旁边的眼睛越来越多,声音叽叽喳喳的,越来越嘈杂。
他不再看,只是盯着脚下旋转向下的楼梯,加快了步伐。
越往下,光线越发幽暗,唯有楼梯本身散发着微弱的、珍珠般的冷光。
空气中那股深海的压力和腥腐味越来越重,还混合了一种奇异的、像是陈年香料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味道。
终于,楼梯到了尽头。
没有水,地面是光滑的、暗沉如黑曜石的材质,隐约映出上方螺旋楼梯的倒影。
空间异常空旷,穹顶极高,没入黑暗。中央,有一张巨大的、惨白色的“桌子”,看不出材质,像是某种巨兽的骨骼打磨而成,边缘不规则,泛着冷冷的磷光。
桌子周围,摆着一些“座位”。
不是椅子,而是一个个模糊的、凝固的轮廓。
有的像蜷缩的人形,有的像堆叠的珊瑚礁,有的根本就是一团不断微微蠕动、却始终维持着坐姿的阴影。
它们寂静无声,只是“存在”在那里,仿佛已经如此亿万年。
而在长桌的主位——
那里盘踞着一团难以名状的“存在”。它并非固定的形态,更像是由流动的阴影、凝结的盐霜、古老的沉船木、光滑的深海矿石以及无数细小、不断开合的贝类外壳共同构成的集合体。
它不断缓慢地蠕动、重组,时而隐约呈现类似蜿蜒巨物的轮廓,时而又坍塌成一片无定形的黑暗。
唯一相对稳定的,是它“面”朝林翊尘的方向,那里有两个深邃的、不断旋转的幽暗涡旋,如同眼睛,却又仿佛连接着海底最深的沟壑。
广利王。
还是应该叫他,龙王?
这个概念无需言语,直接碾压进林翊尘的认知。
没有威严,只有一种庞大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在场感”。
它并非恶意,也非善意,就像深海本身,只是存在着,漠然,古老,包容一切。
一个僵硬、平板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每个字都像是冰冷的石块投入死水:
“来……了。”
不是问句,只是陈述。
“坐。”
长桌末端,一个原本空着的、由惨白珊瑚枝杈扭曲而成的“座位”,微微亮了一下。
林翊尘没动。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凝固的“宾客”,扫过长桌——桌上并非空无一物,摆放着一些“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