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珲眼皮上抬,定定看着她,“秦王两日未朝。”
“什么?”
“说是往祖山去了。”
尚琬不敢吭声。
“事有古怪。”尚珲道,“今上还未亲政,秦王殿下以皇叔摄政,便是一国之主,论理,他不应出京。”尚珲说着便摇头,“即便出京,也需早早安排,阁里六部要有排布——可殿下分明说昨夜议事,突然就没有来,内侍同我等说殿下有急务去祖山。祖山即便是皇陵之所在,发生天大的事也不至于撂下朝廷突然就走。”
所以连尚珲都不知道秦王失踪——南府卫果然不是秦王亲信,秦王府防着靖海王呢。尚琬敷衍道,“哥哥这么说……确是透着古怪。”
尚珲低着头,指尖搭在长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得叮叮作响,却只不言语。尚琬谨慎地试探,“哥哥的意思,是怀疑秦王殿下出了什么事么?”
尚珲抬头,目光同她轻轻一撞——兄妹连心,立刻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尚琬心中一动——这是要跑路?
果然尚珲道,“虽然殿下对外说的是招安,但你我都知道阿爹是被殿下生擒三回才心悦诚服投降,咱们降的是秦王。若秦王不在,满朝文武,连着御座上坐着的那位——哪一个能叫我们敖州臣服?”
自己为夺狐前草,居然引出这么大波涛——没一个是她能收场的。尚琬一颗心跳得飞快,那边尚珲还没完没了,“殿下眼下生死难料,我们须得早早出京——一旦中京生变,再走就来不及了。”
这话已经是明示——秦王若有不测,敖州必反。
尚珲飞速说完一段话,又变得踌躇起来,“可若万一殿下回来——”
若秦王安然回京,趁乱跑路的靖海王世子便是敖州谋反的铁证——这便是死路一条。
尚琬不敢说话。还是尚珲自己拿定主意,“现下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只能再等等看。至于你——”他停一停,“女子之身,在意的人不多,先去京郊别苑等着——有人问起就说别苑清静,正好居家学琴。”
“是。”这话歪打正着,正合心意。尚琬站起来,“我这就出京。”拿定主意出去立刻放秦王回来——自己亲爹挨了几顿胖揍才臣服,叫自己稀里糊涂地折腾出宫变,战事再起,吃罪不起。
“眼下九城禁闭,你也不要坐车,只带一个从人骑马,拿着南府卫腰牌,从长宁门走。”尚珲道,“去别院等我,日后无事再回京,若中京有事,我来寻你汇合,一同回岛。”
“……是。”
尚琬得了出京腰牌,更不耽搁,依言乘马,只带个丫环春分,特意从南府卫镇着的长宁门出京。南府卫知道是自家都督亲妹子,只两个女子骑马,没什么藏人处,身上还有南府卫腰牌,盘问过,搜拣一番便就放行了。
尚琬顺利出京,命春分去靖海王别苑,自己策马直奔秦三住所——虽是南越王据点,明面上却是个姓朱的富户家宅,不显山不露水的。
门房迎上来,“这位——”
“找秦三。”
家主对外名字是朱遇水,秦三是他在南越王府名号——除了反贼们,无人知晓。门房听见便神气一凛,“姑娘来得不巧了,家主人在京城,还未回来。”
想是因为中京戒严,秦三出不来——那厮手黑得很,他不在,应当不至于给秦王弄出个好歹,尚琬隐秘地松一口气,“让西府李甲来见我。”
门房静悄悄入内,一盏茶工夫李归鸿迎出来,“还没审出来,姑娘怎么来了?”
尚琬急问,“人呢?”
“里头拘着。”李归鸿忙着往里让,“这地方腌臜,不是姑娘该来的,我先审,等审出个头绪再禀姑——”
尚琬一语打断,“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归鸿道,“还没交待,自不会要了他性命。”
“你动手了?”
李归鸿理直气壮道,“不肯说自然给了两下……”眼见着尚琬脸色雪白,又急急回收,“没伤筋动骨,看着富贵,下了狠手只怕熬不住。”
这厮还不知道已经闯下泼天大祸。尚琬看着李归鸿蠢得清澈见底的一双眼,“你怎么知道他是姚记家主?”
“那厮前呼后拥地来,姚记众人看见他便磕头,又一个人进的后堂……”李归鸿被尚琬问得发毛,“不是家主还能是什么?”
尚琬深吸一口气。
李归鸿渐觉情势不妙,“也曾疑心是哪个世家子来着。可姑娘不是说……”他谨慎地看尚琬,悍然甩锅,“姑娘说,五世家也没什么了不起。”
尚琬气得乐了,“情形如何?”
“审了,一个字也不肯说,食水也不肯用,已是饿了两日夜了。”李归鸿打量她脸色,“姑娘放心,既是世家子,才刚拿下脾气必定不小,等再饿上他两日,再看他还有没有这么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