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琬心中警铃大作,打断道,“还要吗?”
男人“嗯”一声,他双手被缚动不得,只张开口。尚琬仍将革囊递过去,想是缺水到极处,男人仰着面,张着口,就着壶嘴不住往下吞咽。因为动作急促,有漫出来的马奶顺着下颔滴落,打在雪白修长的颈上,漫过不住滚动的喉结,便没入虚掩着的襟口,倏忽不见。
尚琬只看一眼,便不自在地别开眼。
男人闭着眼饮一气,头颅沉倒,前额抵在黄土墙上,喘个不住。他皮肤极白皙,被土墙稍一沾染便分明有一层鲜明的土渍。尚琬看着极其碍眼,忍不住抬手,给他拭了去。
男人用力抬眼,恍惚地看向她的方向,唇角微翘,便勾出一点笑意。他容貌出色,即便如此狼狈,这么一笑仍如优昙夜放,艳丽夺人。
尚琬如被火灼,立刻撤开手,还没寻出同他解释自己来历的法子,通路方向突然有隐约的嘈杂声。尚琬转头看一眼,便起身要走。
男人忽然挣扎,仿佛急着要坐起来。
尚琬站住,“有人过来了——我出去看看。”见他面露焦急,宽慰道,“我很快回来。”
男人果然安静下来。
尚琬投入黑暗,走一段忍不住止步。转过头便见男人笔直坐着,所有的神情都消失了,欢喜,期冀,渴望,恍惚,连着挣扎和焦灼,全都消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把抹了去。神色淡静,目光沉肃——这时候的他,几乎同凌霄楼初见全无分别。
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秦王殿下。
通路处嘈声越大,尚琬不敢耽搁,疾奔出去。出门便见数条大汉手持兵刃围在门上——
李归鸿拦着门。
尚琬出来。
领头大汉喝问,“何方神圣不敢显露真容?”
“慎言。”李归鸿发作,“我家主人在此,再大呼小叫割了你舌头。”向尚琬道,“他是秦六。”
“秦三不在家,你们怎的连个体统都没了?”尚琬目光从一群人面上掠过,“命你等离开此处,怎的在此啸聚,是没听见还是聋了?”
秦六一滞,片刻慌张一过,又顶起来,“你是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他?”尚琬瞟一眼李归鸿,又转回去,“秦三没同你说,听他号令?”
“说了。”秦六梗着脖子道,“三哥让我等帮李甲兄弟拿人,人我等已经拘着了——你却要放人,你别怕是对头来的吧。”
尚琬笑一声,“秦三都不敢这么同我说话,你这老六却是出息了。”提高嗓音道,“听着——我现在命你等即刻分散离开,回南越。”
“你凭什么命令我——”秦六一句话没说完,便见对方手臂一抬,指尖悬悬落落地坠下一物,竟是个鱼身鸟翼的玛瑙鬼头,通体朱红,月色下晶莹剔透,自生光晕。
秦六唬得一哆嗦,“朱蠃?”
“怎么,在中京久了忘了根本,越王信物在此,你是不认识了,还是不想拜啊?”
秦六脸煞白,撂了兵刃,扑通跪倒,后头数条大汗一同跪一地,“小人不敢,小人绝不敢违逆越王。”
尚琬冷笑,收了朱蠃,“你们拿人的事,这里有多少人知道?”
“就……就我等。”秦六环顾一回,数了数在场人数,“八人。”见尚琬不相信的样子,解释道,“三哥说要紧人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谅你不敢撒谎。”尚琬道,“这件事你们要记得守口如瓶,以后即便是越姜问起,也不许你同他说。”
越姜是南越王大名,秦六扯一扯嘴角,“这——”
尚琬道,“今日事烂在肚里,出去立刻寻个由头把此间人尽数遣散,你们八个分散离开,回南越,不许入中原,更不许来中京。”
她一句话就要解散南越在中京的据点,秦六迟疑一时,转头看她仍然拈在指间的朱蠃,终于屈服,“……是。”
尚琬不理他,转向李归鸿,“你也不许留在中京,换你师兄过来,现在就收拾包袱回岛去——没有我的手令,不许出敖州,也不许你再来中京。”
李归鸿被突如其来的安排砸得懵了,留在原地惊叫,“姑娘?”
“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