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好半日缓过来,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心口处压了座五行山一样——
尚琬居高临下骑在他身上,屈起的右膝堪堪抵在他心窝子地方,只需稍稍用力,便是筋骨俱碎下场。
“放——”崔炀气势堕了一半,“放肆!”
“我便放肆了——如何?”尚琬手里握着折棍,棍梢抵住崔炀下颔,将他抬起来,连声嗤笑,“你这厮是糊涂了,既然知道我乃海上悍匪,在我面前还不收敛,怎么——你比绝域水鬼还能耐?”
“你知道我是谁吗——”崔炀再不想当众吃一回明亏,一张脸涨作猪肝色,“姓尚的,你疯了?”
尚琬根本不理,抓起折棍随手便是一抽,生生击在崔炀面上,他肤色白皙,吃这一棍立时便隆起青紫的肿痕。崔炀痛得大叫,叫声未停又吃了一记——一棍接一棍,全往脸上招呼。
阁门在外被拍得山响,“里头做什么,还不开门?”
尚琬听得分明,棍子挥得更急——再不抓紧时间揍他,等人来干涉只怕要揍不成。
崔炀被打懵了,恍惚中睁眼,耳听外间砰砰的撞门声,不知来了多少人,平日里恭敬乖顺的同窗们四下散立,无不又惊慌又好奇地盯着自己看——
没脸见人了。
这句话在脑海中稍一浮现,崔炀只觉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不管不顾大叫一声,合身往尚琬扑将过去。
尚琬正在零碎地敲打崔炀,不想那厮突然发疯,不要命地缠上来。她一条腿正骑在崔炀心口,如若不让,崔炀必定肋骨尽断——只得撤手。先手一失,被崔炀扑在肩上,顿觉颈畔剧痛不已,已被他死死咬住。
尚琬大怒,翻手又是一拳捶在崔炀面上。崔炀不理,只顾埋着头咬她——
两个人扭作一团,正闹得没法,外间一个声音叫,“秦王殿下到——”
御书房惊慌看热闹的人如梦初醒,终于有人跑去开门。尚琬百忙中侧首,阁门洞开,初夏透明的日色在后照着男人修长秀丽的身影,自生光晕——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不可亵渎的圣洁的意味。
尚琬终于觉出狼狈,不顾一切扯下崔炀,撂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叉手行礼,“请殿下安。”
崔炀摔在地上醒了一半,却仍然懵得厉害,也不知道行礼问安,哭丧着脸叫,“请殿下安。”
秦王看着眼前两个刚才还绞在一处的人,一个鬓发散乱脖颈处齿前宛然,蜿蜒地滴着血,另一个更加狼狈,头发衣衫都不值一提,不知挨了多少拳,面上开了染料铺子也似,青的紫的红的,五颜六色,什么都有。
他看得皱眉,提步上前。
尚琬垂首站着,只觉眼前一花,秦王殿下已经停在自己身前,她仓皇抬头,便见秦王殿下从袖中掣出方浅青的帕子,倾身过来。
“殿——”
话音未落,脖颈伤处一痛,已被他掩在那里。
尚琬心跳都停了一拍,视线尽头是秦王襟口一小片薄薄的衣料——浅青的薄缎,极浅的丝线绣着繁复的折枝海棠,衣料似蝉翼轻薄,透出里头中衣玉润的白——
初夏和暖的风经过,送来男人身上青松林的冷香。
尚琬跟崔炀打架还不觉得如何,被秦王照顾,不知怎的便觉丢脸至极,自惭形秽起来,抬手接过帕子自己掩住伤处,“我没事…………谢……谢谢殿下。”另一只手忙着悄悄地整理鬓发。
秦王撤手,“去传御医。”
刘丛应一声“是”,一溜烟地跑了。
秦王慢慢站直,“怎么回事?”
崔炀在秦王面前从来不敢任性,今日既不占理,又已经当众吃了大亏,再把事情重复一遍除了挨骂和丢人,什么也得不到,便埋着头不吭声。尚琬家训是有仇当场就报了,告状也不是她的脾性——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缄口不言。
秦王便看其他人,“怎么回事?”
两个混世魔王都不言语,其他人怎么敢说话?崔炀已经是个惹不起的,今日情状这个尚琬更惹不起。满屋子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言语的。
“不肯说?”秦王多少猜到,却不肯点破,“世家子弟当众斗殴,你们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