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科举一案,出事当天。
四道奏折,都未曾面世。
右相似有遗憾长叹气,奈何眉眼舒展,分明是志得意满:“堂堂九五之尊,竟栽到一个奸臣身上!”他放声笑了出来,“可笑啊!可笑!苍天都见不得他坐这皇位!”
季折没做声,将四道奏折放回原位堆放整齐,有些话不能由他坐实,意味不明道:“大人怎知皇帝不是演戏?”
“科举一事,对皇帝而言,萧成珏的价值弊大于利,他只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硬生生保下了萧成珏。”天下寒门便指望科举翻身,萧成珏对科举动手,无异于与寒门子弟为敌。
保了萧成珏,失了臣心,封听筠凭什么和他斗?
右相笑着坐回太师椅,如释重负般靠在椅背上:“我也曾疑惑,也曾怀疑,偏偏恐怕连皇帝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利用转变成的贪念。”
更可笑的是,即便皇帝知道萧成珏是他的人,今夜安排这么一大出戏,兜兜转转,竟也是为了将萧成珏从地牢中放出来。
甚至为了计划成功,不惜于借他之手。
而抛开那点七情六欲只谈利益,萧成珏对皇帝是沾上毫无益处的烂子,对他,却是只要握紧了白倚年,就翻不出手掌心的利刃!
封听筠这般感情用事的人,如何能坐稳皇位?
暗棋该动了。
顶头上司意思再明显不过,季折愣是低着头不谄媚,反而问了起来:“大人是说,今夜刺杀临王的是皇帝?”
右相不在乎:“我们这位陛下武术可不低!”
同一话题,不同人问表现出来的不一样。
“陛下,是您,对吗?”萧亦用三个短句问出,他不是蠢人,事关贪墨、舞弊,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别想毫发无损从地牢出来。
就萧成珏的身份,和他领下的罪,流放千里都是恩赐。
何论光明正大跟在皇帝身边,还是以那么荒唐草率的理由?
用和他一样的脸,在夜视能力强悍的陈王面前射箭刺杀,皇帝理所应当召集群臣分析凶手。证实之际曾经与他练过箭的吴利又跳出来证明,和大理寺寺卿一唱一和,洗干净他身上嫌疑的同时,又有封听筠靠怒火借题发挥,强行捞他出来。
除了封听筠,这些事换个人,没理由做。
况且封听筠完全具备作案动机和能力。
“是我。”封听筠无所谓承认与不承认,问了,便回答,坦荡得气人。
答案在意料之中,重获自由萧亦本该挺高兴,此刻假笑都扯不出一个,压着眼睑:“陛下,您真不知道把臣捞出来后患无穷?”
背后出来未尝不可。
心知前有欺瞒重生,后有不顾民心强心放人出狱,萧亦不可能不气,封听筠将斟了茶的杯子放到萧亦手边:“所以我说你是我的心腹大患。”
又听心腹大患,萧亦深呼吸一口气,只恨当时没听出言外之意:“您是不是太重义气了?”
他想过会当堂对质他去过那里,甚至会有一两个目击证人证明他出逃,不曾想,全程他一点参与度不说,还被荒唐的捞了出来。
被迫被捞,问过当事人了吗?
封听筠垂眼,浑身气息很淡,淡得半点扰人的意思都没有,叫人无可指摘:“因为我有愧于你,你就不好奇,我的世界里,你的结局是怎样吗?”
“不好奇。”任凭封听筠再如何温柔,萧亦语气都算不得好。
萧成珏是贪官污吏,结局好了还了得?
即便他穿来后绞尽脑汁保命,也没想过功成身退毫发无损。
底下臣子肝胆相照,没有任何越雷池的意思,皇帝反倒侠肝义胆,仗义起来了!可曾想过,用这样的理由,用这般态度,史书会如何记载,后世又会如何看封听筠?
难抵天子以柔克刚,反倒将御膳房才做好的糕点推到面前:“吃点?”
萧亦确实没吃饭,眼下再烦躁也不可能委屈了自己,一言不发吃着,吃了两块,又将放温的茶水喝了。
随后再没理会封听筠,转而看向极尽可能缩小自己存在感的王福。
王福将头低到胸膛处埋头苦想。
一个天子,一个天子心上人,他能得罪谁!
得罪天子是死罪,得罪萧亦何尝不是得罪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