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远挑眉笑了下,没再多言,晚宴一散便死鸟出笼般飘了出去,出门前不忘朝萧亦挥了挥手:“萧兄下次见!”
前面右相回首意味深长看着萧亦,萧亦回之一笑却被谁急匆匆撞上,趔趄扑前,险些双膝落地。
抬眼不见人,手里却被塞了东西。
第29章臣给您塞个人如何?
手中的东西卷成手指粗细,质地分外柔软又不失韧性,应是上好的宣纸,萧亦无声摩挲着表面,满条不紊走到马车边,全当无事发生。
上车前一刻,大概是命运使然,抬眼便看见了前方那辆插有赵字旗帜的马车。
棋子迎风招展,地上的阴影诡异摆动起来,好似在提醒萧亦,右相出门够久了。
萧亦无声叹了句没完没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往后退了步抽出手里的宣纸看了起来:“萧大人见字如晤,在下齐折,今圣上如日中天统揽大权,右相日薄西山已然式微,在下惟愿拨乱反正……”
齐折,同属户部也是侍郎,与萧亦官职相当,原被封听筠压一头,萧亦来后喜欢当甩手掌柜,和对方关系不差。
眼下对方正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看信,不用近看也能通过对方僵硬的身体联想到那骤缩几分的瞳孔。
纸上字数不多,萧亦没完全看完,掩眸一瞬,指间用力摩挲宣纸,不经意便折出个对痕来,随即果断走向右相的马车,没避着任何人,手指贴着窗子便轻敲了三声:“右相大人,下官捡到了您的东西,特来归还。”
车窗结构使然,能从外面拉开,也能从里面推开,萧亦眼睛都不眨就握着边角掀窗,指间夹着两三片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的银叶子,混着那卷纸便递进了窗。
如此不请示便开窗,实为冒昧。
下一刻右相便从里支起车窗,脸色不见得有多好看,窗下桌子上落着两片银叶子和一卷松松垮垮的信,只看落地造型,像是富人高高在上随意赏给乞丐。
萧亦无害垂着眼:“大人恕下官冒昧,周围人太多,”他往后退了两步,“唯恐皇帝怀疑,下官需避嫌。”
右相冷眼看着桌上的银钱迟迟不回话,萧亦垂着眸子,细密的睫毛印在眼下,隐隐透出几分忏悔之意,抿唇不语间更像是懊恼举止无礼。
半晌右相正如长辈纵容晚辈般捡起两片银叶子叹了口气,施舍似的伸出手,不给任何触碰的机会便扬了下手掌,银叶子随动作落地,敲出两声脆响。
萧亦面色不改,依旧垂着眼皮,右相看着纸声调有着几分随和:“多谢萧大人。”
迎着周遭人的目光,右相心平气和敲了两下车壁,最前方车夫挥鞭赶马,鞭子“啪”一声打在马身上,与地上的银钱交相呼应着,无异于打在人脸上。
马车尾端驶出萧亦的视线,萧亦半点不觉得难堪,转而偏头看向不远处看戏的齐折,明示一般看向脚边的银叶子:“齐大人,现在是您的东西落了。”
远处右相审视着纸上的内容,目光定在日薄西山四字上便移不开眼,无形中马车中的物件被压得动弹不得。
日薄西山对角。
折痕分外明显。
右相盯着折痕,手指惯性敲击桌面,眼中一片晦暗:萧成珏有过迟疑。
那边萧亦看着愣在原地的齐折,既然要再三试探,就别怕他真让人反水,弯头笑了笑,笑意泛着苦涩,人也落魄弯腰捡银叶子:“逗大人玩的,您莫放在心上。”
捡起东西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转身间背影料峭,堪比踌躇不得志。
季折看着就忍不住上前:“萧大人,您……”
方才那幕谁都看到了,处处是折辱,换谁不说一句欺人太甚。
萧亦回首苦笑:“罢了,居其位谋其政,食禄而已。”又逢风过,双目湿润发丝缭绕,见者只觉可怜。
回想起萧亦往日在皇帝是如何得志,再看现下这幅落汤鸡模样,季折几乎是下意识想反驳食的是天家的俸禄,话到嘴边才顿住:“你莫要多想。”
萧亦做戏做全套,失魂落魄摆手上了车,因着有风掀车帘,仍能看见季折站在原地,按下车帘时反手将两片银叶子丢在一边。
季折和萧成珏是同年入仕,因着不讨好右相前期官途半点说不上顺,跟随大势投靠右相后才混到和萧成珏一般地位。
要说右相党谁好撺掇,非季折莫属。
知道右相是什么姿态,清楚对方不会轻拿轻放他才愿意整这么出,否则,凭白浪费了右相送到手边到资源。
右相党谁不知萧成珏替右相做了多少,如此右相还当众羞辱他才是诛心,诛那些用处不大被封听筠抄家吓得将右相视为主心骨的心。
快到萧府,萧亦突然生出个念头,朝外吩咐:“调头进宫。”
到御书房时皇宫刚上宫灯,可能是萧亦来得勤,王福都懒得通禀,径直就给萧亦领进了门。
封听筠仍在写着什么,暖色烛光打在身上透着几分倦懒,轻轻抬头萧亦就一丝不落撞进眼中。
声音也是轻慢的:“今天受欺负了?”
萧亦不意外封听筠会知道,自觉省了行礼坐到座位上,倒也没垂头丧气,正常的点了下头,低眸给自己倒水时却乖得让人觉得他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