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从今日起,你便不要再为我担忧。天命若註定,那我们就顺其自然。不管余下还有几日,我只求能陪在你身边,如此,便是我余生最大的满足。你说过我是你的无双,那么我满足,你就该欢喜,是不是?”
“……是。”
“既然如此——”锦瑟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刚要说什么,心头却突然一阵大慟,尚未及克制,便已伏进他怀中,一口血呕了出来。
“锦瑟!”
苏墨猛地抱紧她,尚未动作,锦瑟却已经先摸到了他的手:“我不想睡……”
红顏之毒有多残忍,苏墨虽未曾亲歷,却深知其痛。如今眼见锦瑟寧愿生生忍住痛苦,也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手竟忍不住微微发抖。
这丫头说是胆小怯懦,实际上却满怀孤勇。
锦瑟伏在他怀中,几乎咬碎了银牙,才终於逐渐缓过神,再睁开眼来,身上力气已经失了大半,却仍旧看著他微微地笑,指了他身上的衣衫道:“你去换身衣裳吧,別扫了裴先生和海棠姑娘的兴致。”
苏墨顿了顿,方淡淡笑起来:“那你在这里乖乖坐著,我去去就来。”
锦瑟点点头,见他走出暖墟,又走出园外,这才缓缓收回视线。安坐片刻,却忽然“噗通”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
伏臥在冰凉的地上,她只觉得痛,痛到连將自己蜷缩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刻,锦瑟忽然想,难怪当初姐姐会选择自我了结,因为只有摆脱了这种痛,才算是真正的解脱吧?
这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却生生將她嚇醒了。
於是復又睁开眼来,努力想起身来,却总是无力支撑。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心里一慌,只恐是苏墨折返,一双手著急地在地上胡乱摸索,却还是站不起来。
终於,来人伸出一只手来搀起他,是陌生而僵硬的力度。
锦瑟驀地鬆了口气。
还好,是裴一卿。
裴一卿將她搀到椅子上,转而从身畔取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颗散发著苦臭味的药丸来,递到锦瑟唇边:“虽不能为你解除痛苦,却也能为你护住一些气血。”
锦瑟心下顿时大喜,就著他的手,服下了药丸。
园门外,苏墨於雪地之中遥遥看著暖墟中的情形,心中寒凉至绝望。
海棠静静站在他身后:“王爷?”
“你有没有这样进退两难的时候?”苏墨哑著嗓子开口,“在她身边,会让她强忍痛楚,咬牙死撑;不在她身边,她会轻鬆一点,却依然强撑著等你。在一起残忍,不在一起却更残忍。海棠……当初她求我放过她的时候,我为什么不答应她?”
海棠沉默片刻,轻嘆了口气:“正如王爷所言,是也错,非也错。既然往哪里都是绝路,那不如就顺其自然吧。”
海棠说完,又看了他一眼,当先走了回去。
待苏墨缓缓而归时,锦瑟已经捧著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侧耳细心听著海棠说趣话,笑得眉眼弯弯,一转头发现他,便腾出一只手来伸出去。
苏墨伸手握住她,坐回她身边。
他手心冰凉,锦瑟蹙了蹙眉,没有多计较,只是指著烤炉:“我不能吃,你赶紧替我多吃些,否则都教他们吃完了,我心里便更觉不公了。”
苏墨低低笑出声来,只道:“好。”
於是锦瑟便心满意足地捧著粥碗,兴高采烈地看著另三人大快朵颐,把酒言欢,倒也別有一番畅快在心头。
一直到后半夜,裴一卿与海棠尽兴而归,锦瑟却依然贪恋此处烤炉的温暖,暂且不愿离去。
苏墨呼吸间都染了淡薄的酒气,低了头靠在她颈间,嗅著她身上的铃兰香,愈发觉得微醺,开口道:“锦瑟,我们去閔山行宫住一段日子。”
锦瑟微微一怔,转眸看了他一眼:“真是醉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苏墨微微勾起了唇角,低声道:“醉后吐真言。”
锦瑟转了头,不以为然道:“若果是真言,便不该去閔山行宫了吧?到底你心中还是掛念著青越的江山。閔山行宫和这王府,一样的高墙大院,哪有什么差別?”
苏墨却忽而沉默下来,锦瑟顿了顿,转头去看他,忍不住笑了,反手將他抱住:“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抱怨吧?虽然这江山天下我並不关心,却也深知它有多重要。我只是在想,你曾经说过,你不想活得这样累,那你原本打算的生活,是什么模样?”
苏墨低头看著她,终於再度笑起来:“得二三红顏,纵马江湖,快意人生。”
锦瑟嘴角笑意一僵,片刻之后,终於垮下脸来:“二三红顏少了些罢?哪比得上三宫六院让人满足?”
“这个道理我自然晓得,只是带著三宫六院去纵马江湖,阵仗未免太大,只恐所到之处生灵涂炭,不妙,不妙。”
“我却有一妙计。”锦瑟道,“你每到一处便设一宫,届时既能纵马江湖,亦拥三宫六院。数年之后故地重游,还能重温旧梦,岂不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