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又惊,又喜。从来只是听说曇在夜间开放,不过一两个时辰便会凋谢,却没想今夜竟有如此机缘,偶然见得这曇一现。
“曇一现,只为韦陀。”她抬起手来,从曇瓣上虚虚抚过,“若这世间没有韦陀,你又为谁而绽放?”
“为这大好河山,为这锦绣风光,为这惜之人。”
身后骤然响起男子畅然应答的声音,锦瑟一骇,转头看时,却是不知几时到来的苏然,轻衣缓带,正负手立於自己身后。
见他这身打扮,锦瑟便已猜到了他二人之间的结果:“你哄回她了?”
苏然挑眉,权当默认。
这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锦瑟还是说了句:“恭喜。”
“她想让你留在此地,一直同她在一处,再不离开。”苏然挑起笑意看向锦瑟,“你怎么说?”
锦瑟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他,也笑了:“我不会留在这里的。这是綾罗想要的生活,她拋弃了所有才换来的生活。她对我心存愧疚,只觉得要將我留在身边,一直照顾我才算是补偿。初初尚可,但时日一久,我终究会破坏你们的安寧。”
“所以?”苏然抱起了手臂,静待。
锦瑟顿了片刻,才终於道:“我会跟苏墨回去。反正他不会放手,陆离又拿我换了今日的爵位,外公……更是费尽心机想要我呆在苏墨身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遂了大家的心愿?”
“那老三呢?”苏然眸中带笑,似漫不经心一般开口,“虽说如今,他已与静好成亲生女,你觉得,他就会对你放手么?”
锦瑟呼吸驀地一窒,竟呆了片刻。
苏黎的性子,她自是再清楚不过。从最开始到现在,哪怕她曾经对他做出过最绝情绝义的事,他也不曾真正对她放开手。
可今时今日,即便她心中再难过,又能如何呢?从前那些艰难的日子,她並不是真的无路可走,因为清楚地知道,哪怕去到绝路,她还有宋恆可以依靠。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动过去找宋恆的念头,因为事情一旦涉及宋恆,隨之而来的,便是继续成为苏黎的负担。
他如今正走在一条多艰难的路上,所有人都知道,而她,也万万不可再与他多做纠缠。
“是我负了他。”良久,锦瑟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就此作罢吧。”
语罢,她再度回头去看那株曇,却发现就在这短短的工夫里,曇竟然已经谢了。
锦瑟眸中浮起一丝哀凉的惋惜,声音愈发低了起来:“很久很久以后,也许他会懂,我於他,就该似这曇,我无力一直陪著他,而这天下繁华锦绣,一株小小的曇,又算得了什么?”
回到房中,她彻夜不眠,第二日早起,却驀地惊觉什么,回头一看,自己先前躺过的地方,果然留下了一片小小的红渍。
她先是一怔,回过神来,心头骤然一松。
月信虽姍姍来迟,却终究为她卸去心头一块大石。
七月末,这座繁华热闹的小镇迎来此地一年一度的圣女诞,从镇外涌入大量商贩,当地居民也悉数倾巢而出,一连数日,热闹得几乎要赶上京都。
锦瑟长久未期盼过这种热闹,如今置身其中,心头不免也有些嚮往,终於择了一个凉爽的夜,走出了陆离的酒馆。海棠自发隨往,而綾罗是有了苏然的陪伴便哪里也不想去的,更何况有海棠隨行,她便更不愿意同往,拉了苏然一同闭门不出。
陆离的酒馆本就处於小镇中心地带,一出门,锦瑟並海棠便融入了人潮,但见路旁商贩林立,或售吃食,或售小玩意儿,多数都是精奇少见的。
锦瑟一路走走瞧瞧,虽也觉得许多玩意古灵精怪,却极少掏荷包买什么,倒是海棠,一路却是兴味盎然,买了不少吃食和玩物。
其实海棠长了锦瑟几岁,又曾经在玲瓏苑那样的地方呆过,因此锦瑟很是纳罕她会这样小女儿心態。
海棠看出她的疑惑,淡笑著解释道:“我自小没了父母,幸好遇见师父,传我武功,授我医术。幼时日日苦学苦练,寻常孩童有过的玩乐,我皆不曾拥有。到长大后出师,便跟了王爷,寻常姑娘家该有的玩乐亦不曾经歷。如今岁数大了,却沾姑娘的光,得以这般纵情恣意一回。”
闻言,锦瑟心头竟驀然升起一丝悵惘,素来瞧见她见冷硬防备的心,不由得便柔软了几分。
想这世间,谁没有自己的苦楚,都不过芸芸眾生之一罢了。
“姑娘没有中意的?”海棠又偏头看著她,嘴角勾起笑意,道,“我听王爷说起,曾与姑娘在南山下的一个小镇呆过几日,姑娘素来最爱这种热闹,有什么好吃好玩总是最有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