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琅坐在马车内,静静看着手中的环形玉璧,修眉凤目,神色温静而疏淡。
这确是他已故父母之遗物,只是他父母为胡匪刺杀时他不过十岁,他本就早慧又亲情淡薄,父母在世时,也不似寻常孩童那般承欢膝下,如今又是十年生死两隔,若说对父母还有多么深切的怀念,那却是自欺欺人。
但他对这玉璧确实有两分喜爱,毕竟是伴身多年之物,当初他以为玉璧丢了,心中还觉可惜。
如玉的指节摩挲过玉璧上雕刻的纹路,一时让人难以分清玉色与肤色。
在她身边放的久了,这玉璧的穗子上沾染了浓郁的降真香气,倒像是纯净清冷的白玉受了什么旖旎暧昧之物的侵染。
谢玄琅摩挲玉璧的动作一顿,忽觉马车内有些闷了,便伸手打起了车帘。
建康多雨,春季正是细雨连绵的时节,才晴了几日的好天气,在今夜终于原形毕露。
清凉的雨丝飘了进来,落到他手中的玉璧上,他长眉微颦,伸手从袖中欲取手帕擦拭。
不料却探得袖中空空,他动作一顿,蓦的想起了什么……
谢府的车夫正驭马走在回府的路上,眼看着前方再走不远就要到了,车厢内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停车。”
车夫将马勒停,朝车中问道,“郎君有何吩咐?”
却见谢玄琅直接下了马车,“我另有要事,你先行回府罢。”
天际飘落的雨丝慢慢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车夫见那月下玉树般的郎君直接就站在了雨里,心下不忍道,“郎君要去何处?让小人送您一程罢。”
谢玄琅摇了摇头,面色温和,态度却不容商榷。
他转身欲走,那车夫从马车中拿出一把伞追了上去,“雨越下越大了,郎君带上这个罢。”
车夫仰起头,却见府中那素来矜贵和善的小郎君眸色冷冷,启唇轻声道,“今日之事,切勿多言。”
车夫一愣,今日之事?是指他如今要去做的事?
“郎君放心,小人绝对守口如瓶!”车夫连连点头,他没有要接伞的意思,车夫便也不敢再给他递,只喏喏收回了手。
“你回府罢。”
他不喜多事之人,多事的奴仆尤甚。
莫非以为多此一举便能得主人青眼?谢玄琅冷哂,站在原地见谢府的马车远去了,才转身往王氏府的方向走去。
王氏府的守卫确实说的上森严,但要进出对他来说却并非难事。
谢玄琅站在一处墙垣外,双足轻点墙边一棵柳树借力,身形便如凌厉的白燕一般跃上高高的墙头。
见此处无人,他纵身跃下,袍袖翩翩地径直去了芳集园。
芳集园内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曲池,平日里用以做曲水流觞之宴,池中又有睡莲水仙,芙蕖菡萏,是园中一处雅致的景色。
此时,水池中漂浮的水生植物被一双修长干净的手破开,长指搅乱一池春水。
雨下的愈发大了些,谢玄琅长发被雨打湿,他抬手将湿润的发捋至身后,皱眉涉水去寻。
风雅的褒衣博带被打湿后宛如一个麻袋,将人团团围困,束手束脚。他神情却没有一丝不耐,认真细心地仿佛不是在狼狈地捞手帕,而是在焚香抚琴一般。
他的手指在水边勾到了一个柔软的事物,谢玄琅微微勾起唇角,“找到了。”
他将那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帕子拎至面前,挺直的鼻子凑上去嗅了嗅,面色又沉下来——
锦帕上面只有微微的池水腥气,那点降真香气早已无处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