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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烟与文化(第1页)

吸烟与文化

牛津是世界上名声压得倒人的一个学府。牛津的秘密是它的导师制。导师的秘密,按利卡克教授说,是“对准了他的徒弟们抽烟”。真的,在牛津或康桥地方要找一个不吸烟的学生是很费事的——先生更不用提。学会抽烟,学会沙发上古怪的坐法,学会半吞半吐的谈话——大学教育就够格儿了。“牛津人”“康桥人”:还不彀斗吗?我如其有钱办学堂的话,利卡克说,第一件事情我要做的是造一间吸烟室,其次造宿舍,再次造图书室;真要到了有钱没地方花的时候再来造课堂。

怪不得有人就会说,原来英国学生就会吃烟,就会懒惰。

臭绅士的架子!臭架子的绅士!难怪我们这年头背心上刺刺的老不舒服,原来我们中间也来了几个叫土巴菰烟臭熏出来的破绅士!

这年头说话得谨慎些。提起英国就犯嫌疑。贵族主义!帝国主义!走狗!挖个坑埋了他!

实际上事情可不这么简单。侵略、压迫,该咒是一件事,别的事情可不跟着走。至少我们得承认英国,就它本身说,是一个站得住的国家,英国人是有出息的民族。它的是有组织的生活,它的是有活气的文化。我们也得承认牛津或是康桥至少是一个十分可羡慕的学府,它们是英国文化生活的娘胎。多少伟大的政治家、学者、诗人、艺术家、科学家,是这两个学府的产儿——烟味儿给熏出来的。

利卡克的话不完全是俏皮话。“抽烟主义”是值得研究的。但吸烟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烟斗里如何抽得出文化真髓来?对准了学生抽烟怎样是英国教育的秘密?利卡克先生没有描写牛津、康桥生活的真相;他只这么说,他不曾说出一个所以然来。许有人愿意听听的,我想。我也叫名在英国念过两年书,大部分的时间在康桥。但严格的说,我还是不够资格的。我当初并不是像我的朋友温源宁先生似的出了大金镑正式去请教熏烟的:我只是个,比方说,烤小半熟的白薯,离着焦味儿透香还正远哪。但我在康桥的日子可真是享福,深怕这辈子再也得不到那样蜜甜的机会了。我不敢说康桥给了我多少学问或是教会了我什么。我不敢说受了康桥的洗礼,一个人就会变气息,脱凡胎。我敢说的只是——就我个人说,我的眼是康桥教我睁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的意识是康桥给我胚胎的。我在美国有整两年,在英国也算是整两年。在美国我忙的是上课,听讲,写考卷,龈橡皮糖,看电影,赌咒;在康桥我忙的是散步,划船,骑自转车,抽烟,闲谈,吃五点钟茶、牛油烤饼,看闲书。如其我到美国的时候是一个不含糊的草包,我离开自由神的时候也还是那原封没有动;但如其我在美国时候不曾通窍,我在康桥的日子至少自己明白了原先只是一肚子颟顸。这分别不能算小。

我早想谈谈康桥,对它我有的是无限的柔情。但我又怕亵渎了它似的始终不曾出口。这年头!只要“贵族教育”一个无意识的口号就可以把牛顿、达尔文、米尔顿、拜伦、华茨华斯、阿诺尔德、纽门、罗刹蒂、格兰士顿等所从来的母校一下抹煞。再说年来交通便利了,各式各种日新月异的教育原理教育新制翩翩的从各方向的外洋飞到中华,哪还容得厨房老过四百年墙壁上爬满骚胡髭一类藤萝的老书院一起来上讲坛?

但另换一个方向看去,我们也见到少数有见地的人再也看不过国内高等教育的混沌现象,想跳开了蹂烂的道儿,回头另寻新路走去。向外望去,现成有牛津、康桥青藤缭绕的学院招着你微笑;回头望去,五老峰下飞泉声中白鹿洞一类的书院瞅着你惆怅。这浪漫的思乡病跟着现代教育丑化的程度在少数人的心中一天深似一天。这机械性、买卖性的教育够腻烦了,我们说。我们也要几间满沿着爬山虎的高雪克屋子来安息我们的灵性,我们说。我们也要一个绝对闲暇的环境好容我们的心智自由的发展去,我们说。

林玉堂先生在《现代评论》登过一篇文章谈他的教育的理想。新近任叔永先生与他的夫人陈衡哲女士也发表了他们的教育的理想。林先生的意思约莫记得是相仿效牛津一类学府;陈、任两位是要恢复书院制的精神。这两篇文章我认为是很重要的,尤其是陈、任两位的具体提议,但因为开倒车走回头路分明是不合时宜,他们几位的意思并不曾得到期望的回响。想来现在的学者们太忙了,寻饭吃的、做官的、当革命领袖的,谁都不得闲,谁都不愿闲,结果当然没有人来关心什么纯粹教育(不含任何动机的学问)或是人格教育。这是个可憾的现象。

我自己也是深感这浪漫的思乡病的一个;我只要草青人远,一流冷涧……

但我们这想望的境界有容我们达到的一天吗?

致罗素[3]

罗素:

欧格敦先生谈及他的项目,即编一套世界哲学丛书,还提到你建议将胡适先生的《中国哲学史大纲》译作英文并纳入丛书。我对此是赞同的,论起这门学问中最有资历的人物,胡先生一定名列其中;他的著作因独立思辨和细致解析而出类拔萃,是近年来极有价值的作品之一。若胡先生愿意为这套丛书动笔撰写一部著作,那再好不过了,因为要将由中文撰写的第一卷(第一卷探究的是古代;至于第二卷何时面世,胡先生未作表态)译作英文并不是轻而易举的。首先,在第一版里,作者花了长篇大论去批判前人的观点,若西方读者对中国哲学知之较浅,不免觉得枯燥无味;其二,此书篇幅庞大,仅第一卷就足足写了四百多页纸。我会写信给胡先生,询问他作何计划。但他正为编辑室(商务印书馆)的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当下能否助此项目一臂之力,我无法妄下定论。

至于此事,本人有一愚见。谈到这一项目的人选,我认为最合适的莫过于梁启超先生(那幅画就是他赠予的)。你或许已有耳闻,他是中国学识最渊博的学者之一,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具影响力、文笔最明晰的作家。他为了解放中国人民思想,介绍并普及西学理念而孜孜不倦,值得我们钦佩敬仰。他汲取学问、去伪存真的能力更是无人能及。如果能说服他加入这项事业,那是最理想的,而且我认为这是可行的。若你给他写一封诚挚的信,请他撰写一部关于中国思想的标准著作,并介绍这套丛书的大体特质,我坚信这会极大激发他本就惊人的创造力,他必然很乐意接受这份邀请。没有什么比这么安排更好了。诚然这仅仅是我个人愚见,因为我深知,向西方思想家们明晰而易懂地呈现中国哲学是极其必要的。当我得知编纂世界哲学文库这项宏伟大计,我是万分欣喜的。感激你告诉我这个想法,盼望你在方便时及早回信。

上回见面时,你是否忘记把尊夫人写的关于中国的文章交给我了?若她还有多余的,我很期待拜读一下。

但愿你不介意我潦草的字迹,说起来甚是惭愧,我是用笔尖来写的,笔杆早就不知去向了。在学生休息室,这是司空见惯的,而且这里也没有暖气,冻得我瑟瑟发抖。

顺颂双安

徐志摩敬上

一九二一年十一月七日

剑桥国王学院

罗素:

你由剑桥转寄的信已收悉。我迫不及待要告诉你,中国学生们热盼在十二月十日迎接尊夫人和你大驾光临。我相信你已经收到正式请柬了。如未收到也请勿担心,我已写信嘱托负责此事的朋友再寄你一封。

欣悉你们家新添位美丽的婴儿,特此向尊夫人和你致以最诚挚的祝贺。我前些日子在剑桥遇到了鲍惠尔小姐,你们弄璋的喜讯正是她告诉我的。我们特意为二位准备了红鸡蛋和长寿面,这是中国人的贺喜习俗。期待尊夫人十号当天和你一同前来。

我于五号抵达伦敦,本意是去听你的讲座,却突患重感冒、发起高烧,因此未能如愿。现今我仍卧床休养,盼一两日之内好转,能满心喜悦地与你们二位重聚。

致候

徐志摩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六日

伦敦汉普斯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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