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卷与药炉成了他们的生活背景。
丹烟缭绕中朝云在苏东坡眼里就像天女维摩。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玄。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扇旧姻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朝云诗》)
两人还一同创建放生池,行善积德。
朝云临终,“诵《金刚经》四句偈而绝。”
在东坡心里,朝云是知己。
元祐初年,东坡因旧党宰相司马光欲尽废新法,而与之争论“参用所长”,又被旧党投机分子排斥到杭州当太守,心中闷闷不乐。
某日吃过饭,苏东坡摸着自己的肚子缓步而行,忽然起了童心。
他问一干侍女自己肚里是什么东西?
唯朝云道:“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
东坡因此会心捧腹大笑。
在惠州,朝云常常为苏东坡唱词,以慰其愁肠。
她最爱唱的是东坡的《蝶恋花》: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是美丽而哀伤的词。
春天即将消逝,枝上的柳絮无端飘零。然而,任凭此刻春尽,天涯处处,总有新鲜的芳草。被一种情怀牵系而不能释怀的人,就像那路过的行人,听到墙内佳人巧笑,怦然心动,而那撩动人心的人却毫不知情。
“多情却被无情恼。”
每唱这首词,朝云往往流泪,为苏东坡词中“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感伤。
这感伤,既为自己飘零的身世,也为苏轼被放逐的人生。
当时,苏东坡不过大笑,说:“是吾悲秋,而汝又伤春矣。”
而朝云离去之后,苏东坡再也不忍复闻此词。
苏东坡一生仕途浮沉,自杭州起朝云始终追随无怨。
他们一同挨过了黄州“今年刈草盖雪堂,日炙风吹面如墨”(《赠孔毅甫》)的清苦,一同忍受过爱子苏遁夭折的痛苦,一同走过苏东坡晚年的悲凉。
朝云的陪伴,是苏东坡后半生的温暖。
当朝云仙逝时,东坡竟有“狂风卷朝霞”之感、“孤光挂天涯”之痛。
年迈的东坡以隆重的宗教仪式安葬了她。
这时的东坡身心疲惫,常常陷入对往昔的回忆和怀念,其中尤以对朝云的怀念为最多。
他写了《悼朝云》,寄托了自己对朝云深挚的怀念:
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这首词,虽不似悼念王弗的情怀丰盛,但伤心却更为沉痛。
他夜夜挑灯礼拜,仿佛如此朝云就会回来。
自朝云去后,东坡未再娶妻,孤独地走到了人生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