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重阳不可说
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
一个人的才情有多高,一个人的寂寞就有多深。
熙宁十年(1077)四月二十一日,当春风初起,徐州迎来了一位诗情纵横、才华卓绝而又失意落寞的太守。
他来到徐州,没有赋诗,却建造了一座楼。
一座黄色的楼。
黄楼高十丈,下建五丈旗。楚山以为城,泗水以为池。(《太虚以黄楼赋见寄,作诗为谢》)
元丰元年(1078),徐州新修的东门上新建了一座高达十丈的斗拱飞檐式的楼阁。楼成,太守命人用黄泥涂饰,名曰“黄楼”。
黄楼落成后的那个重阳,太守在楼上大宴宾客,三十多位名士受邀登楼宴游。
站在黄楼上,“黄楼新成壁未干,清河已落霜初杀。朝来白雾如细雨,南山不见千寻刹。楼前便作海茫茫,楼下空闻橹鸦轧。”
徐州太守是谁?他何出此言?
往下读,在这首诗歌里似乎还能听到黄河的奔涌咆哮:“去年重阳不可说,南城夜半千沤发。水穿城下作雷鸣,泥满城头飞雨滑。黄花白酒无人问,日暮归来洗靴袜。岂知还复有今年,把盏对花容一呷。”(《九日黄楼作》)
是的,黄河在咆哮。
雷鸣般的水声,裹沙带泥的翻滚的河水,许多生命在咆哮声中挣扎。
熙宁十年(1077)七月十七日,黄河从澶州曹村埽决口,波及45县,淹没农田3000万亩。一个多月之后,河水冲及徐州城下。再一个月后,河水凡二丈八尺九寸,自徐州东西北三面触山而上,皆浊流无复清水。
当时的徐州太守是苏轼。
熙宁十年(1077)四月,苏轼到达徐州。
从那刻起,他将知守徐州直到元丰二年(1079)三月。在这23个月里,将有一次可怕的水患降临徐州,而苏轼将同徐州百姓一起经历生死的恐惧与抗争。
诗人苏轼将如何处变不惊?如何带领他的子民抗击汹涌的命运?
他将成功?
还是一败涂地?
这次黄河决口的凶险来临之前,苏轼其实正经历着自己仕途生涯的忧险。
当时他的政治处境极为微妙。
熙宁九年(1076),苏轼两年密州知州任满,十二月,诏命苏轼以祠部元外郎直史馆知河中府。
原本,这也算正常的工作调动。于是熙宁十年(1077)二月,苏轼按惯例到京城向皇帝汇报工作。
但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苏轼到达城门,刚要将双腿迈进他渴望已久的都城,却被拦住了。守城者奉命阻止,理由语焉不详。
苏轼内心一片茫然。他不得不临时寓居范镇东园。
这非比寻常。
苏轼做错了什么?神宗皇帝何以拒而不见?无人能解。
唯一清楚的是,神宗内心也一片茫然。
此时朝廷变法已成定局,变法派终于掌握了国家的命运和走向。
但朝廷却也同时陷入困境——变法派内部产生了严重分裂。
熙宁九年(1076)十月,王安石第二次罢相,从此再也没有复任。而他的政治继承人吕惠卿也已离开朝廷。
此时的宰相为吴充、王珪,此二人缺乏改革精神。
王珪每天做三件事说三句话。
呈送奏章时跪请“取圣旨”,奏章阅批后跪接“领圣旨”,出宫时曰“已得圣旨矣”。人称“三旨宰相”。
王珪居相位16年,事事依旨而行,只管上传下达,无所建树。
神宗皇帝如今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推进变法,尴尬而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