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堂的生活也有了一丝诗意:
故作明窗书小字,更开幽室养丹砂。(《南堂五首》其二)
一听南堂新瓦响,似闻东坞小荷香。(《南堂五首》其三)
扫地焚香闭阁眠,簟纹如水帐如烟。客来梦觉知何处,挂起西窗浪接天。(《南堂五首》其五)
这时候,东坡的心已平静了,“乌台诗案”之后的人生低谷,“戴罪之臣”的痛苦,黄州的荒凉偏僻,“形容可似丧家狗,未肯弭耳争投骨”(《次韵孔毅甫久旱已而甚雨三首》),逐渐为乡村生活的宁静美好如被雨水洗过一般抹去了。
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东坡》)
结束封闭的初期生活后,除了书信往来的老朋友,苏东坡又结交了一批农民朋友。
苏东坡素喜结交,且与人相交必出自肺腑。
“苏子瞻泛爱天下士,无贤不肖欢如也。常言:‘自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
苏东坡曾经对弟弟子由说:“吾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
在关于人与人的关系上,苏东坡的心里是没有森严的等级的。
当苏东坡走出贬谪的阴影之后,每天早起,不是约客人来访,便是出门访客。
所与游者,亦不尽择,各随其人高下,谈谐**,不复为珍畦。有不能谈者,则强之说鬼。或辞无有,则曰姑妄言之,于是闻者无不绝倒,皆尽欢而后去。设一日无客,则歉然若有疾。
这时苏东坡已经消解了痛楚,恢复了幽默的天性,不是自说“鬼话”,便是拖着人讲“鬼话”。大概他认为民间最多鬼故事吧。
他又像从前一样爱逞口舌之快了。
浠水名医庞安常,善医而聋,苏东坡原本与他不相识,后因生病找庞治疗。一见面,苏东坡便跟庞开玩笑:“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于是病好之后,二人成了朋友,曾一同游清泉寺,痛饮而归。
至于他嘲笑朋友陈季常惧内,戏曰:“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则使后世一切软弱的男人有了对妻子统一的称谓。
这些交游令东坡释放了委屈与愤懑。
后来,东坡于登州还朝,写信给黄州友人,自言:“某向者流落,非诸君相伴,何以度日?”(《与潘彦明》)
苏东坡在黄州还开始尝试酿酒。
苏东坡一向爱喝酒,然而酒量甚浅。“尝自言平生三不如人,谓着棋、吃酒、唱曲也。”
到黄州后,东坡更是常常饮酒寻欢,“虽饮酒不多,然而日欲把盏为乐,殆不可一日无此君。”
黄州酒少,似乎也并不好,东坡又自己酿酒。
不过苏东坡虽然爱喝酒,却并不过分,他喜欢“半酣”微醺,并爱酒后写字。
黄庭坚说:“东坡居士性喜酒,然不过四五龠已烂醉,不辞谢而就卧。鼻鼾如雷,少焉苏醒,落笔如风雨。虽谑弄皆有诗味,真神仙中人。”
苏东坡自己也说:“仆醉后,乘醉辄作草书十数行,觉酒气拂拂从十指间出也。”(《跋草书后》)
在微醉后,东坡灭尽胸中块垒,思如泉涌,笔走如神。
谁能忘记那句“夜饮东坡醒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