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嫌五日匆匆守
然而命运总是难以逆料。
这年三月,推行新法的宋神宗病故,年仅十岁的哲宗赵煦继位,神宗之母高太后垂帘听政。
高太后一向反对变法,于是她重新起用变法反对派司马光为相。
司马光回到朝廷,则一概恢复旧法,新法推行期间被贬斥的人物统统受重用,苏东坡亦在其列,此即“元祐更化”。
六月苏东坡受命复职,出任登州知州。
这次登州任职短得不可想象,五日之后苏东坡便被召回京了。
再无一段经历像苏东坡在登州的五日更能展现他无法估量的才华和令人钦敬的伟大。
尽管苏东坡离开登州时那样自谦:
莫嫌五日匆匆守。(《留别登州举人》)
对于政治的热情正在悄然消退,一再的沉浮中,苏东坡学会了对每一番风起云涌保持淡然沉静。
但对于新的任所登州,苏东坡由衷欢喜。
登州是“山海名邦”,他将由此而到达向往已久的蓬莱。
赴任途中,苏东坡送别友人穆殉去越州赴任,巧合的是越州也有蓬莱阁,于是苏东坡写道:
樽前俱是蓬莱守,莫放高楼雪月闲。(《送穆越州》)
在苏东坡的心中,蓬莱那远离尘世的隐逸气息正契合自己此刻的心境。
十月十五日,在秋风中,苏东坡到达登州任所蓬莱。
面对登州山川形胜,他赞赏不已:“眷此东州,下临北徼。俗习齐鲁之厚,迹皆秦汉之陈。宾出日于丽谯,山川炳焕;传夕烽于海峤,鼓角清闲。顾静乐之难名,笑妄庸之窃据。”(《践州谢两府启》)
更值得赞赏的是登州五日,苏东坡以惊人的眼界与魄力予登州百姓以惠泽。
他迅即投入政事,“入境问农,首见父老”,了解登州民情地情。
俟他离开登州、升迁还朝,便向皇帝提出两项治理登州的建议。
在《登州召还议水军状》里,苏东坡针对登州“地近北虏,号为极边”的险要形势,建议加强海防,反对当时轻易抽调兵力差往别处屯驻的麻痹轻敌作法。
在《乞罢登莱榷盐状》里,苏东坡根据登州及邻地莱州近海偏僻、地瘠民贫的特殊情况,认为朝廷实行一律的榷盐政策,不独加重了百姓的贫苦,而且对国家财政收入亦有害无益,因此提议“先罢登莱两州榷盐,依旧令灶户卖与百姓,官收盐税”。
苏东坡此两项建议,民情精准,措施恰如其分。
其中关于榷盐问题因地制宜的建议一直实行到清代。
这即如入夜前的日光,虽然短暂,却仍然温暖。
春风化雨,五日已足够。
苏东坡在登州时日极短,“然士薰其化,民安其政,恨其去之速。”
他的光芒,也如同蓬莱岛上的海市蜃楼,虽只昙花一现,却无比壮观而震慑人心。
海市,是海上的大气层中由于光线的折射将远方物象映现出来的幻景,是种复杂的光学现象。
古人以为是一种叫作“蜃”的海中大蛤吐气而成,故又称蜃气、蜃市、蜃楼。
登州海市早已名声在外。
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录了登州海市:“登州海中,时有云气,如宫室、楼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之状,谓之海市,或云蛟蜃之气。”
苏东坡自然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