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老师说过,写记人记事的作文,要善于着眼细微的小事,从小事中看到闪光的东西。我确信这件事里是有闪光的东西的。
考完试以后,我们家就从白林寺搬到了现在住的控江新村。这样就和老牛家离得远了,很难碰到面。我们新住所隔壁人家的爸爸是个中学教导主任,妈妈把我的考试情况全部对他说了,问我考得取建设中学吗。他很有把握地说:“考得取的,考得取的。”可是到了发通知的这天上午,通知却没有来。一幢房子里连考取永吉中学和二联中学这样末流学校的人都拿到通知了。我急得哭起来,莫名其妙地和奶奶吵架。奶奶说:“不要吵,不要吵,再等等看。”
等什么呢?
老牛满头大汗地奔来了。“东东,你的通知,建设中学!建设中学!”他激动地喊着。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激动过。
我蒙了一下,以为他骗我。通知怎么会到他手里去的?
我兴奋得又是跳又是嚷:“老牛,通知怎么会在你这里的?”“早上,人家拿到通知了,我想起来,你的通知会不会寄到白林寺去,跑到那里一看,真的插在门上……”他抹着汗,笑着。
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妈妈他们也没有想到。
老牛回去了,留他吃中饭也不肯。这一次分手后就真的很少见到他了。不久,他做工去了,不过不是当的修路工,而是在冶炼厂拉板车。有一次放学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一起走出校门,正好他赤膊拉着板车从门口经过。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没有喊他,看着他走了过去。但立刻就后悔起来,非常难过。一起走的张志平问我:“你在看什么?”
“在看我的同学。”我说。想用这点来补偿没有喊他的过失。“哪个是你的同学?”
“就是那个拉车子的。”
“你的同学这么大!一定是个傻大个。”张志平一脸吃惊的样子。
“你不要瞎说!他是从乡下来的,读书读得迟。”我撇开张志平,自己走了。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老牛。
我也不喜欢我们当时的笑。
就是老牛到我们班来上学的那天。
我们都应该抽自己一个耳光。
抽得狠一点,令自己记住。
我后来没有再见到老牛。
很多的故事都是这样结束。这个故事也是这样。老牛是一个真人。
读《老牛》,就如发现了一种与我们久违的小男孩的温柔,那种天真的善良是敏锐又灵性、悯然又通透的。作家是怀着怎样一颗晶莹温情的童心啊,给人一种对爱的重新感悟。
——郁雨君
《老牛》是儿童文学作家梅子涵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的作品。小说里,老牛因年龄大、个头高、功课差而引人注目,也难掩自卑。但他格外珍视友谊,朴实、热忱、坦率、自尊、乐于助人。不仅如此,他还以自己毫无保留的真诚映照出“我”心底里潜藏着的小小狭隘和虚荣……作品情节淡而有味,人物形象饱满丰润,显示了作家创作起步期朴素而清新的行文风格,也洋溢着新时期之初原创儿童文学脱离“教育主义”藩篱后的率真、磊落气息。
——李学斌
走在路上
小远带奶奶去看电影。是的,现在是他带奶奶去看电影了。他十四岁了,长大了。奶奶已经整七十,老了。一个人老了以后就会像小孩一样,上街、看电影都要人带。
电影是学校包场的,《海狼》,看过的人都说紧张极了。吴成成生病没来,多出一张票。“卖给我好吗?”小远对负责分票的文娱委员苏琴说。他身上正好有两毛钱,便突然决定要把这张多余的票买下,带奶奶一起去看。真的是突然决定的,说不大清是什么原因。人是经常会恍恍惚惚地就突然决定要去做一件什么事情的。
可是现在他真后悔买了这张票。你看看奶奶的动作有多慢,慢极了。2点10分的电影,从家里走到“东宫”要二十分钟——是按小远的速度走,按奶奶的速度当然远远不够。1点10分小远就叫了:“快点了,快点了,奶奶,1点10分了。”
“就好了,就好了。”奶奶连忙说。可是慢吞吞,慢吞吞,大房间摸到小房间……已经1点20分了。
“奶奶,怎么这么慢,到现在还没有好!”小远又叫道。
“就好了,就好了。”奶奶连忙说,并且慌慌忙忙地在房里奔起来,“咚咚咚”的,可是仍旧没有好,从厨房摸到走廊……已经1点半了。
“再不好我就走了,电影都要开场了,这么慢,谁像你这么慢!”小远大吼起来。他简直想甩手就走,不带奶奶走了。真不该为她买票。以前小远一个人看电影,总是一丢下饭碗就往同学家跑,先等闵建华,再等王世长,然后一路上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还可以到第九百货大楼痛痛快快地挤挤、看看、玩玩……可是今天却要等啊等啊,不等吧,让奶奶自己去,她又搞不清楚,穿那么多马路,路上有那么多车子……人老了真有些讨厌。
奶奶总算笨手笨脚地穿好了鞋子,跟着小远出了家门。现在是1点35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