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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幽怨从前何处诉君臣恩怨02(第4页)

在纳兰眼中残破荒芜的断碑残野,在康熙看来,却是萌生“新草”和鲜花的沃土。同样是历史中曾经惊天动地的金戈铁马和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在纳兰听来无比落寞;在康熙耳中,却是满溢着凯旋者的豪情。

历史,并不只属于英雄和胜利者;但是历史的文字,却往往是由胜利者来书写。胜者为王败者寇,历史的书签,到底能记住多少平凡人的努力和失败者的抗争?

如果历史可以重来,如果当年的征服者是叶赫纳兰氏,臣服者是爱新觉罗氏,此时此地的玄烨与容若,在面对历史与现实的时候,又该是何等心情?

是悲?是喜?是恩?是仇?是幸?还是痛?

也许,如此复杂与矛盾的内心,如此微妙的情绪,连纳兰自己也无从梳理吧。

其实,一直到纳兰生活的年代,爱新觉罗氏与叶赫纳兰氏两大家族之间的关系仍然十分复杂。例如叶赫家族的苏克萨哈曾是康熙初年的四大辅政大臣之一,可是鳌拜逼着小皇帝将苏克萨哈处死,几乎是满门抄斩。

再比如,纳兰的母亲爱新觉罗氏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阿济格是多尔衮的哥哥,多尔衮死后,他曾企图摄政,被顺治帝以谋逆罪赐死,其子均被废为庶人。明珠娶妻是在阿济格一家遭难之后,这样的婚姻背景,自然不能成为纳兰家族的靠山。明珠能够在康熙朝得到重用,几乎完全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智慧。

祖先的恩怨虽然已经渐行渐远,但近在眼前的宫廷内部争斗却从未停止过。在进入仕途之前,翻云覆雨的政治斗争对于少年纳兰还很模糊;但是一旦踏入官场,先祖的世仇、政坛上的风云突变,无疑都会给纳兰的心头蒙上一层深深的阴影。

皇帝的信任往往与猜忌并存,重用与牵制并存,内心纯净的纳兰,曾经怀着“君用而行之”的天真梦想,当他面对世事的复杂,当他回望历史的沧桑,当他感受着时光的冷漠,又怎能不深刻怀疑自己的人生道路?

君臣矛盾之三:政治斗争的险恶

纳兰在侍卫任上待了九年,对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有了切身的体会。除了祖上积累的恩怨,他自己也亲身经历了官场的险恶。

举个例子来说,康熙朝有两位最著名的大学士——索额图和纳兰明珠。这两大名相,既是朝中最大的敌人,却又同时跟纳兰关系密切。明珠是纳兰的父亲,关系自不必说;而纳兰在侍卫衙门当差的时候,他的上司曾经就是索额图——索额图一度担任侍卫衙门的内大臣,后来升任领侍卫内大臣,是纳兰的直接上司。侍卫衙门的实际权力几乎完全掌握在索额图手中,而索额图正是明珠在朝中最大的政敌。

索额图是康熙初年四大辅政大臣之一、首席辅政大臣索尼的第三子;康熙皇帝的第一任皇后赫舍里氏正是索尼的孙女、也即索额图的侄女,和康熙夫妻感情很好。所以索额图在朝中势力很大,也算是权倾朝野的皇亲国戚。康熙之所以重用明珠,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也是想利用明珠在朝中的影响,牵制外戚索额图的势力,以防索额图大权独揽。

在明珠和索额图这两位大学士的周围,分别集结了一群死党。这两大集团的势力是此消彼长,水火不容,精于帝王之术的康熙正是利用这两股势力来互相制衡,防止出现大权一边倒的局面。

例如在处理三藩问题中,明珠坚决支持撤藩,索额图则坚决反对。吴三桂叛乱后,索额图力主诛杀建议撤藩之人,实际目的就是想借刀杀人——借康熙之手铲除最大政敌明珠。

当然,康熙不但没有同意索额图的意见,反而在平叛过程中,任命明珠为武英殿大学士,与索额图共掌朝政。

但康熙对明珠也并非信而不疑。康熙二十七年(1688),御史大夫郭琇弹劾权相明珠,明珠大学士职位被解除。其后明珠一派发动对郭琇的打击报复,郭琇亦一度被降职处分。康熙则既利用郭琇的不畏邪恶、敢于直言的特点来制约明珠集团的膨胀,也利用明珠来限制郭琇的势力。既笼络其才又抑制其权,康熙用人堪称智慧。

再如,在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索额图理所当然支持皇太子允礽,允礽为皇后赫舍里氏所生,索额图是皇太子的舅爷爷,也是太子党的首脑;而同时,纳兰明珠也是一支重要的外戚势力——生育了皇长子允禔、抚养了皇八子允禩的惠妃正是叶赫纳兰氏[159],而允禔与允禩都曾是重要的皇太子候选人。在争夺皇储的问题上,索额图集团与明珠集团也势同水火。

康熙四十七年(1708)、五十一年(1712),皇太子允礽两度被废,太子党首领索额图则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下狱,不久死于禁所。在康熙考虑其他皇储人选时,先是皇长子允禔、其后皇八子允禩活动都十分频繁,他们在谋取皇储地位时得到了明珠及其子揆叙(纳兰性德的弟弟)的暗中支持。

后来,允禔和允禩争夺皇储相继失败,惠妃叶赫纳兰氏为了表明立场,甚至主动向康熙帝奏称允禔不孝,请求将其正法;还是康熙念在父子情分上,只是革掉允禔的王爵,终身囚禁;允禩则被下狱,胤禛继位后,其党羽多被处死或充军流放,连已经去世的揆叙也不能幸免于难,这场灾难同样波及纳兰家族。

类似的政治斗争,虽然有的发生在纳兰生前,有的发生在他死后,他并没有直接参与,但高官们的明争暗斗、政坛风波的潜流暗涌,以纳兰的聪慧和在侍卫任上的阅历,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尤其是与他有密切关系的父亲明珠和上司索额图之间的势不两立,以及康熙驾驭、平衡这两大势力集团的老谋深算,常常让身处矛盾漩涡里的纳兰感到不寒而栗。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自己的直接上司,他谁也不能违抗,谁也不能得罪,更不能在康熙面前流露出对任何一方的不满。他的同事说他“性周防,不与外庭一事”[160],也就是说纳兰性格特别谨慎,从来不议论朝政。因为即便他天天跟在康熙身边,皇帝干什么都要叫上他,但是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纳兰猜不到,皇帝深不可测的心思他琢磨不透。

皇帝对一个臣子的信任毕竟是有限度的,为了获取自己的最大政治利益,皇帝必须谨慎地调整用人策略;而纳兰作为皇帝获取政治利益的一个工具,不可能不对皇帝抱有敬畏之心。他在写给朋友的私信中经常谈到自己的这种恐惧和焦虑,他说自己在帝王身边,时刻“惴惴有临履之忧”[161],就好像时时刻刻站在万丈悬崖的边上,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每次和朋友聊天,他“相与叙生平之聚散,究人事之终始,语有所及,怆然伤怀”[162]。越是接近权力中枢,纳兰对官场看得越透彻,对人生的意义想得也就越深刻。别人对他这样的荣华富贵羡慕不已,嫉妒不已,可他自己却总是“戚戚于富贵,而以贫贱为可安者”[163]。他对自己的富贵身份感到莫大的悲哀,他甚至认为与其这样富贵繁华却终日小心翼翼甚至心惊胆战,还不如身处贫贱而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每次和好朋友谈起这样的生活方式,他总是“怆然伤怀”,忍不住内心的伤感。

纳兰内心的痛苦和矛盾,无法与父亲明珠沟通交流,更不敢在康熙皇帝面前流露出一点儿蛛丝马迹。只有他身边的知己深深了解、体谅他心中的苦涩,例如顾贞观就对纳兰寄予了极其深切的同情与了解:“人见其掇科名,擅文誉,少长华阀,出入禁御,无俟从容政事之堂,翱翔著作之署,固已气振夫寒儒,抑且身膺夫异数矣。而安知吾哥所欲试之才,百无一展;所欲建之业,百不一副;所欲遂之愿,百不一酬;所欲言之情,百不一吐?”[164]

理解了纳兰的这种思想矛盾,我们就能更深刻地理解纳兰的幽怨哀伤了。

为什么在纳兰的文字里,而且即便是在那些应该是具有大漠雄风的边塞词里,他的情绪往往也是低沉悲凉的呢?比如说回到前面提到的那首《蝶恋花》(今古河山无定据)。这首词是他在侍卫生涯的巅峰时期作的,当时,他受康熙的特别派遣去西北边疆觇梭伦诸羌,这正是他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细品这首词,我们会发现,尽管纳兰是率领千军万马,浩浩****经过昭君坟,可在他的笔下,那种建功立业的豪情并不明显,反而是词里面的这些关键词很抢眼:“满目荒凉”,“幽怨从前”,“一往情深”……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在官场的几年摸爬滚打,纳兰对人生、对历史的理解,已经超越了繁华热闹的表象,他从历史的沧桑变化中,看到了人性当中最本质不变的东西——那就是内心深处的情感——“一往情深深几许。”

山河会变化,王朝有兴亡,只有内心的至情,是永恒不变的。这种至情,其实就是对人生的一种悲悯情怀,是对人性的深刻观照。表面的繁华,表面的风光无限,纳兰已经看透了,也已经厌倦了;这个时候的他,最想保留的就是内心那种最纯粹最珍贵的至情。他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一时的功业最终都会被历史的烟尘所掩埋,只有精神才会不朽!

父子之间的矛盾,君臣之间的矛盾,理想和现实的矛盾,让纳兰在痛苦的深渊里备受煎熬。“幽怨从前何处诉”,他的满腹“幽怨”,胸怀天下的康熙又怎么会注意得到呢?他的一往深情,忙于追名逐利的明珠又怎么能理解得了呢?

“身在高门广厦,常有山泽鱼鸟之思”[165],纳兰在这种矛盾的压力下,越来越向往江湖的自由,越来越渴望人世间的真情。其实,在纳兰的一生当中,他从没有放弃过对理想的追寻,那么,他能从矛盾中解脱出来,能找到他理想中的世外桃源吗?他的追寻,能有一个美好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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