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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从军乐事世间无少年战士(第2页)

在南郑从军的日子里,像这样的小规模战事和情报交流,随时都在发生,陆游过的军营生活基本上就是枕戈待旦,风餐露宿,几乎没有清闲的时候。像夜间急行军啊,野外露营啊,边防巡视啊,甚至孤身一人突破敌军防线传递情报啊,等等,都给他的军营生活增加了刺激,当然也增加了危险。

陆游在南郑做的第三件大事,就是我们前面讲过的上山打老虎。那个时候当兵,在不打仗的时候还有一项任务,那就是打猎。打猎并不只是娱乐休闲那么简单,是跟打仗有直接关系的。从某种程度上说,打猎就是一种军事训练,可以锻炼士兵们的身手和胆量,大规模的打猎甚至有相当于军事演习的功能。陆游单枪匹马打死老虎的事情,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据有的学者考证,今天汉中市的拜将台,就是当年陆游打死过老虎的一个地方。陆游打虎,有时候是专门去打猎的时候打死的,有时候是在出差的时候经过深山老林、偶然碰上了打死的。不管老虎是怎么碰上的,反正老虎碰上陆游这样的猛士就是倒霉,结果都是要被打死。这证明了四十八岁的陆游,身手和胆量一点都不比年轻小伙子差。有了这样一些英勇的表现,军营里的陆游,在别人心目中,就不再是那个只会摇头晃脑写几句诗的文人,而是传说中的“大侠”了。

在南郑频繁遭遇的小规模战事,潜入敌方当间谍的传奇经历,还有打死老虎的这些英雄事迹,后来都成了陆游终生回忆的亮点。在陆游眼里,所有的这些艰苦、甚至是生命危险,都不过是他经历过的最浪漫的事。有了这些浪漫的回忆,他这一辈子,才算是没有白活,才真正是享受到了他生命的最**。

除了这三件直接跟打仗有关系的大事之外,陆游还迎来了他作为诗人的**,这就是我们现在要说到的,在文的方面,他在南郑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他的诗歌创作出现了质的飞跃。当代学者朱东润先生把陆游在南郑的这段日子说成是他“生的**,诗的**”。“生的**”我们前面讲过了,那是一个作为战斗英雄的陆游;“诗的**”又怎么理解呢?

在到南郑以前,陆游已经是名声显赫的高产诗人、著名作家了。他在四十二岁的时候,曾经亲自删订了以前的诗稿,集为《剑南诗稿》,只收集了四十二岁以前的125首诗。他自己说,这125首诗不足他所有诗作的十分之一。也就是说,他在编诗稿的时候,删掉了以前超过十分之九的诗。还有人认为陆游的《剑南诗稿》保存下来的诗只有他之前所有诗作的二十分之一,如果按这个数目来算的话,四十二岁以前的诗,保存下来的就不到百分之五了。《宋史》说陆游十二岁就能写诗,他自己则说:“自年十七八学作诗”,而且他几乎是天天都要写诗的。可以想象,从十多岁到四十多岁,近三十年间的诗,被删掉的数目也应该超过了千首!除了这次陆游自己大规模删诗以外,他在四川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把诗稿掉到河里,又损失掉一部分。晚年的时候他又对自己的诗稿进行过进一步的删订。至于陆游为什么要把以前的诗进行这样大规模的删除,其中的原因他自己没有明确解释过,学术界当然有些猜测,比如说是不是因为政治斗争的原因,为了避祸,不得不毁掉这些“证据”;也有人说,是不是因为直到中年以后,陆游才真正领悟到诗歌的精髓,对自己以前的诗就不太满意了,干脆删掉……这些猜测都有一定的道理。即便是经过了这样的多次删减和散佚,陆游流传到今天的诗也有九千多首,词一百多首,他自己在七十七岁的时候自称“六十年间万首诗”,这是一点都不夸张的。这近一万首还只是今天我们能够看到的诗,实际上,陆游当时写的诗,远远超过一万首。从产量上来看,仅凭留存下来的九千多首,陆游也可以当之无愧地被称为文学史上的冠军诗人。

可是为什么说这样一位高产的诗人,直到四十八岁从军南郑的时候,才真正迎来他“诗的**”呢?

在这里,我先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一下陆游对诗歌理解的变化,这是他自己的一首诗——《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他在这首诗里承认:南郑的从军经历,在他的诗歌创作历史上就是一道分界线。来南郑之前,虽然他已经是著名诗人,可是到南郑之后,他才发现,以前那些诗其实根本都不值一提。他是这样说的:

我昔学诗未有得,残余未免从人乞。力孱气馁心自知,妄取虚名有惭色。[50]

这四句诗的意思是说:以前我跟人学诗,学来学去没学好,拣人家的一点残羹剩饭来吃,亦步亦趋的,并没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别人都吹捧我是著名诗人,只有我自己知道,跟那些一流诗人一比,我还差得远了去了,只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我们前面提到过,陆游有“小李白”的外号,他又是江西诗派的传人,江西诗派是认杜甫为祖师爷的,所以也有人说陆游的诗是继承了杜甫的衣钵。不过,我们先不说陆游到底能不能跟李白、杜甫相提并论,就算他学李白也好,学杜甫也好,最终他都不可能是李白第二或者杜甫第二,他必须要成为陆游第一!一个真正的诗人,他必须有自己独一无二的东西,他必须要成为不可复制的经典,这才是一个成功的诗人。陆游也明白这一点,而陆游之所以最后没有成为李白第二或者杜甫第二,南郑的经历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在同一首诗里面,陆游是这样说的:“四十从戎驻南郑”,“诗家三昧忽见前”。“四十”是为了写诗的方便取的一个整数。前面我们说过了,陆游到南郑的时候是四十八岁,快五十岁了,按四舍五入的方法,他应该说“五十”才对。他这里说自己“四十从戎”,还是他的年轻心态在作怪,不想把自己说老了。写了四十多年的诗,早就是名扬天下的著名诗人,可是直到在南郑从军的时候,陆游才突然领悟到了“诗家三昧”,也就是写诗的真谛,才发现自己以前对诗的理解根本是不透彻的。那么,要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关键到底在哪里呢?

陆游接下来解释了:“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天机云锦”这里是用来比喻写诗要用到的好材料。他认为,在一首诗里,材料要用得好,并不是光靠“刀尺”这些工具来修修剪剪就可以成功的。当然,这只是诗句表面的意思,这两句诗还有言外之意,这言外之意是什么呢?他要说明的是一个什么道理呢?

其实,陆游想说的是:要想把诗写好,光是熟悉格律啊、典故啊、辞藻啊这些都还不够,这只是技巧层面的东西,是形式主义的东西,而诗歌的实质应该是形式和内容的完美结合。这里所说的“内容”,就不仅仅是书本上学来的知识,而应该包含饱满的真情实感、丰富的阅历和深沉的思想。这并不是说形式就不重要。形式也很重要,这就好比一个美女,化妆化得很精致,衣着也很时髦得体,但如果这个美女只是外表漂亮,跟她一交流,发现她思想贫乏,矫揉造作,装腔作势,那这个美女在你眼里可能就变得一点都不美了。我们宁可喜欢一个简单朴素却善良可爱的女孩子,也不会去欣赏一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美女”。诗也就像一个真正的美女,用不着堆砌厚厚的脂粉,有了深厚的思想内容,有了内在蓬勃的生命力,即使没有刻意的修饰,它也能像天籁一样打动人心。

对陆游来说,直到南郑的投笔从戎,他的人生才真正攀至了顶峰。如果说,过去的半辈子,他不得不受制于复杂的现实,那么到了南郑以后,束缚他心灵的桎梏才真正被打开了,实现理想的快乐、内心暗涌的丰富情感才像火山喷发一样辉映了他的诗歌世界。南郑从军的陆游,真的变了,而且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变得几乎让我们认不出来了!从白发斑斑的老头子变成了英姿勃发的少年,从著名诗人变成了战斗英雄,从“李白第二”“杜甫第二”变成了“陆游第一”!

南郑从军以后的陆游,诗词创作更趋成熟老到,不但他以前特别擅长的五言、七言古诗等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律诗、绝句也日趋精进,跟他的古诗创作一样游刃有余,精炼工稳;除此之外,他的词也峬峭沉郁,在南宋词坛上自成一家。尽管他在南郑的作品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大多数已经散佚了,但还是有一些诗篇流传了下来,让我们得以窥见他在此期间的创作与心态。在此,我们选择陆游在南郑时创作的一首律诗和一首词,来分别看看他在诗词创作领域所取得的成就。

先来看律诗《归次汉中境上》:

云栈屏山阅月游,马蹄初喜踏梁州。地连秦雍川原壮,水下荆扬日夜流。遗虏孱孱宁远略?孤臣耿耿独私忧。良时恐作他年恨,大散关头又一秋。

这首诗作于乾道八年(1172)十月,当时陆游出差被派往四川的阆中公干,从阆中返回汉中的途中,他写下了这首诗。“归次”就是在归途中稍作停留休息的意思。就要回到汉中了,诗人心中充满了喜悦之情,连路途的遥远艰辛他也丝毫不以为意。“云栈”即连云栈,当时从汉中到阆中沿途都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连云栈就是借山势修凿的栈道,是川陕之间主要的交通干道。“屏山”即阆中的风景名胜锦屏山,山上建有纪念唐代大诗人杜甫的祠堂。“阅月”则是指他这次出差大约经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一个多月里,诗人足迹所踏过的山山水水当然不可胜数,但在诗的第一句,他只选取了险要的“云栈”和曾经拜谒过的杜甫祠堂所在的锦屏山这两个主要意象:“云栈”既点明地理形势,又透露出诗人不以旅途为苦反以为乐的豪迈心情;杜甫被江西诗派奉为祖师爷,而陆游又师从江西诗派的顶尖级大诗人曾几,再加上杜甫以他深沉的忧国忧民之思跨越了时空的距离,跟陆游成为惺惺相惜的“异代知音”。所以,在这首诗的第一句,“云栈”和“屏山”两个意象的选取,足见诗人构思的精炼和用心的巧妙。尤其是接下来的一句“马蹄初喜踏梁州”,更是洋溢着诗人无法抑制的欢快之情。古代的梁州治所在即为南郑,此地还有梁山,因此名为梁州。这里陆游是以“梁州”代指汉中(南郑)。

诗人终于踏上了汉中的土地。他早就忘了漫长旅途的疲劳,伴着马蹄的“得得”声,他满怀喜悦地欣赏着汉中的壮观景色。“地连秦雍川原壮,水下荆扬日夜流。”陕西本属于秦国,在古代被称为“雍州”,所以诗中以“秦雍”代指。汉中平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汉水从这里经过注入长江,更可以流向荆州和扬州。山川如此壮美,交通如此便利,怎不让诗人充满豪情,对这块土地流连忘返呢?

当然,诗人的愉悦心情绝不仅仅止于游山玩水,绝不仅仅只是对美丽风景的流连忘返,更重要的是,他还对这块土地充满了希望。什么希望呢?“遗虏孱孱宁远略”,敌人已经在苟延残喘了,他们实际上已经不堪一击,难道我们还会怕他们有什么深谋远虑吗?在战争环境下,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这是何等胆大心细的大将气概!陆游已经清醒地洞察到敌人的虚弱,金人在陕西驻扎的兵力并不多,他多么希望朝廷能够趁着这大好的时机,兴师北伐,重整山河啊!每念及此,诗人都不由得“耿耿独私忧”。“孤臣”是诗人自称,一个“独”字,含蓄地流露了诗人满腔报国之情、满腹文韬武略得不到理解的痛苦。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在忠心耿耿地为国家忧虑什么呢?也许值得他忧虑的东西太多:朝廷的用兵意志始终不稳定,左右摇摆;而驻扎在南郑的将军吴挺沉溺于歌舞风流的奢侈生活中,连统帅王炎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各方面掣肘的因素如此之复杂,北伐的愿望能够顺利实现吗?在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况下,诗人能不感到深刻的孤独吗?

在诗的最后两句,诗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浩然长叹:“良时恐作他年恨”。他多么害怕这大好的机会又被白白地浪费掉,坐失良机,只怕会成为千载遗恨啊!“大散关头又一秋”,眼看着又一年要过去了,年复一年,我们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浪费呢?壮志难酬的悲伤,国家命运的风雨飘摇,无不让诗人沉浸在无边的愁绪之中。

这首诗表达的心情从“喜”到“忧”再到“恨”,诗人情绪的跌宕起伏、豪迈的报国理想以及恐惧理想失落带来的痛苦都浓缩在这首短短的七言律诗之中。这不仅是诗人创作技巧的纯熟带来的感染力,更是诗人情感的汹涌澎湃带给我们的震撼和无限感慨。值得一提的是,情感的勃发并没有影响诗歌形式的完美。例如我们都知道,律诗的中间两联——即颔联和颈联是要求对仗的。这首律诗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对仗工稳,例如“地连秦雍”对“水下荆扬”,“遗虏孱孱”对“孤臣耿耿”,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叠词对叠词,极为工整。我们常说“戴着镣铐跳舞”还能跳得自如流畅,让人完全忽略甚至忘记这个完美的“舞者”居然是带着“镣铐”起舞的,内容与形式浑然一体,这才是诗歌追求的理想境界!

再来看陆游在南郑期间写的一首词:《秋波媚·七月十六日晚登高兴亭望长安南山》:

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悲歌击筑,凭高酹酒,此兴悠哉!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

这首词作于乾道八年(1172)七月十六日,高兴亭就在南郑子城的西北面。可以想象,这正是陆游到南郑从军期间最为意气风发、斗志最为昂扬激**的时候。他和宣抚司的同事们在工作之余,呼朋引伴地一起到高兴亭去欢宴。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中,渐渐地,诗人酒兴上来了。他乘着酒兴,豪迈地铺开纸笔,满饮了一盅酒,挥毫写下了这首词。

七月的汉中已经能感觉到秋天的凉意,前线传来军中号角的声音,在清凉的秋夜越发显得苍凉悲壮;远处的烽火映照着高台,渲染出边疆战场的气氛。诗人似乎忘了这是难得的闲暇时光,他的心里无时无刻记挂着的,只有两个字——“中原”!“悲歌击筑,凭高酹酒”,《史记》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燕太子丹派遣荆轲去刺杀秦王,来到易水边上的时候,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诗人心中也涌起一股战士即将出征的豪情,他又满斟了一杯酒,洒在地上,向苍天祷告:让老天保佑我们如愿以偿,顺利地收复中原吧!

也许上天真的被诗人这一腔赤诚感动了,连月亮都感染了诗人的真情,特意为“我”破云而出,深情地照耀着“南山”,照耀着中原大地。这里的“云”也许还可以理解为金人对于大宋王朝领土的侵占。诗人热切盼望赶走敌人的心情,就正和多情圆月破云而出的勇敢一样,他们一定会等到冲破云层的阻隔,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南山”就是指长安(陕西西安)的终南山。借着明亮的月光,诗人仿佛看到了长安的灞桥,杨柳依依;仿佛看到了长安的曲江,池馆依旧。那都是我们的故土啊!如今它们都在月光下静静地等候——“应待人来”。它们如此殷切地等待的人会是谁呢?当然是南宋朝廷的收复大军!它们在等着我们的军队越过秦岭,让沦落的土地和流离的人民重新回到亲人的怀抱。而在这支威武雄壮的大军中,当然少不了诗人陆游威风凛凛的身影。一个“应”字,充分表达了诗人对收复中原的自信和热切。

如果说,我们在陆游的诗中更多地体会到他的豪情,那么在这首词中,我们又在豪情中触摸到了他的深情。这固然与陆游对诗词不同文体的风格理解有关,同时也说明在陆游的心中,他心系中原的深情与出征北伐的豪情是交融在一起的。谁说侠骨与柔情不能并存?谁说铁石男儿就不能作“销魂语”?情到深处,表现的形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份情感的激**。天若有情天亦老,陆游的这份豪情与深情,足以让天地也为之动容,就像终南山上空的月亮一样,“多情”的凝望,只是为了顽强地等待“云开”的那一刻!

但是,这样一个陆游,是不是就是完整的陆游了呢?

我的回答是:不完全是!

著名诗人也好,战斗英雄也好,大侠也好,剑客也好,这确实都是陆游的真实面貌,但还不是他的完整面貌。完整的陆游,还有另外的一面。有人可能会认为,陆游的另外一面会是他人格的“污点”。很多人都希望陆游是完美的、伟大的,在我们心目中是一个高、大、全的形象。但是,我却觉得,一个真实的人,他当然应该是可敬的,但同时也应该是可爱的。有时候“可爱”不完全体现在他的优点上,甚至可能反而是那些小小的“瑕疵”,才能让我们心目中的伟人一下子变得可亲可爱起来。世界上没有哪个人是没有任何缺点的完人,任何人都是优点和缺点并存的一个矛盾体。当然所谓的“伟人”“圣人”,是因为他们的优点占了绝对主导地位,缺点就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了,陆游就正是这样。如果说,南郑的陆游,成就了一个可敬伟大的陆游;那么我还想说,南郑之外的陆游,他性格当中那些所谓的“瑕疵”,那些脆弱和伤感,又成就了一个可爱的陆游。优点和缺点是矛盾的,但是,可敬与可爱并不矛盾。那么,陆游性格当中的“瑕疵”到底体现在哪些方面呢?这些瑕疵对他命运的改变又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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