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如今的王谢之流,刘氏本是次等士族,因近日军功才堪堪够得上今日之宴,此前这些所谓的高门交游是向来不带他的,刘槐心中不服气。
琅琊王氏又如何?这兄妹二人不过是靠着家族荫庇才能享有如今的地位,其父都隐居多年了,而他父亲近日北伐才得军功。
纵使他酒后不敬七娘,这王澄还能将他砍了不成?
想到这里,刘槐胆子也大了起来,口中随便咕哝着醉语,伸手就要抱上她的腰。
此处正是两个院落的拐角,位置颇为偏僻,加之府内人员多随王澄在前院送宾客,王拂陵来之前又并未带婢女,她虽然尽力推着刘槐,但仍显得左支右绌。
王拂陵见力气敌不过,只能智取,便冲他身后叫道,“郎君快放开我!你身后可是来人了。”
刘槐一边往她身上贴,一边哼笑,“娘子勿要耍花招了,我来时就看过了,这边并无旁人。”
话音落下,他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低微的冷笑。
刘槐一愣。竟然有人?
他本是打着此处无人,先成了好事的主意。这毕竟是王氏府,若是被人瞧见……
他看了一眼身前被他拉扯得衣衫略为凌乱的王拂陵,想到王澄平日里爱妹如命的样子,心底不由一惊,醉意也顿时散去了泰半。
刘槐不敢再留,甚至不敢回头看身后之人到底是谁,松开王拂陵便跌跌撞撞跑了。
王拂陵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喊,竟然真的有人。
她整理好衣衫,有些犹豫地看了眼站在阴影里的人。
刚经历过这一遭,她心里说完全不害怕是假的,这人虽然帮了她,但此时站在黑暗里,让人瞧不真切,她有些忐忑。
好在她还未开口问,对方倒很是体贴地走了出来,“王娘子,是我。”
声线温润琳琅,从暗处走出的人影却是洁白得纤尘不染,不知怎地,王拂陵突然想起了原书中对他外貌的形容,“明珠映月”,当真很是贴切。
虽然和他也说不上多熟,但此时见到谢玄琅,她心里竟诡异地生出一股安全感。
她心下刚松一口气,眼前却倏然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平静时,她就已经被人拉高手臂按在了身后的影壁墙上。
她对上谢玄琅近在咫尺的脸,他逆光站着,俯下身打量她,漆黑的眸子静静盯着她,宛如一只天真的鬼魅。
王拂陵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愣住了,回过神便不解地挣了挣被他抓住的手腕。
却是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看着清瘦,但他只用一只手的力气,她两只手都不能撼动分毫。
“谢二郎君?”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你喝醉了?”
谢玄琅盯着她不似作伪的表情,蓦地笑了,声音里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物,“原来是真的挣不开啊。”
王拂陵品出这话里的意味,蹙起眉问道,“郎君此话何意?”
谢玄琅松开她的手,退开一步才道,“琅还以为,王娘子已经体面到即便被轻薄,也不失主人家待客之道的地步了。”
或许是因为耳疾的缘故,谢玄琅说话的语速较常人要稍慢些,他语气轻佻,一字一句吐出这些话时,王拂陵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郎君是吃醉了酒?”她不解地反问道,“还是拂陵今日哪里惹了郎君不快?”
否则他好端端地阴阳怪气这一通是为哪般?
谢玄琅无视了她的话,垂眸思索了一阵,又道,“还是说王娘子好美色,对有姿色者皆是来者不拒?”
他如此恶意曲解她,饶是王拂陵遇事向来好脾气地忍让三分,此时也有些生气了。她往前走了一步,打破两人之间正常的社交安全区,仰头回敬道,
“若是如此,郎君岂不危险?毕竟若论起姿色,方才那人哪里比得上郎君分毫?”
“可郎君不仅不避开我,还乖乖地在此处等我,莫非郎君心悦我,心甘情愿等在此处被我赏玩?”
人际交往就是这样的,很多时候忍一忍海阔天空,退一步风平浪静,王拂陵从小的生活经历让她变成了一个圆滑、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人,但她也知道,面对有些没由来地挑衅,最好的做法是反击回去。
廊下树梢挂得风灯的光照在她脸上,映得女子眉目灼灼,眸中闪动着些极少见的愠色。
谢玄琅往后退了一步,袖手揖了一礼,温声道,“是琅失言。不知娘子教琅等在此处所谓何事?”
他面上又挂起温和的浅笑,高大挺拔的身躯微弯,长睫微微垂下,白净的面容显出几分乖巧沉静,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不是他一般。
王拂陵哑口无言,被他这能进能退、可伸可屈的态度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