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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上下求索一屈原放逐乃赋离骚(第2页)

屈原的身份意识也是多元的。中国古代较为成熟的政治结构是家国一体,在一个家庭中,男人是主宰,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必须忠诚于男性意志;在一个国家中,君王是主宰,臣子是君王的附庸,必须服从君王的意志。女性服从男性,臣子服从君王,一夫多妻的家庭结构与一君多臣的政治结构,使家庭与国家具备了某种程度的相似性,也使得中国古代的诗人常常以男女关系来象征君臣关系。以男女比君臣的象征手法,正是屈原在楚辞作品中的首创。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这就是典型的象征手法。屈原将君王比作处于主宰地位的丈夫,而大臣们则类似于丈夫身边的妻妾,“妻妾”们常常要争先恐后地向丈夫献媚,甚至为了博得“丈夫”的宠爱,而不惜造谣打击其他“美貌”的“女子”。用夫妻(妾)关系来理解君臣关系,就不难读懂臣子们担心“失宠”的幽怨和“失宠”后的落寞了。

不过,尽管屈原有时会自比为受到排挤陷害的美貌女子,但他的主人翁意识远远要比臣子意识强烈得多。《离骚》中有一个非常经典的情节,那就是屈原求婚的情节。在诗中,屈原一共描述了他四次求婚的经历,分别向五位女性对象发起了求婚。

当然,这并不是屈原在现实中的爱情和婚姻,而是他用求婚这样诗意的抒情方式,来象征他对理想的执着追求。他选择用来象征美好理想的五位求婚对象,都是传说中地位非常高贵的女性:第一位是天帝之女。第二位是宓妃,也就是传说中伏羲氏的女儿,洛水河神。第三位是传说中有娀国的美女简狄,相传简狄后来嫁给了帝喾高辛氏,生了一个儿子名为契,契是后来商朝的始祖。第四位和第五位女性是一对姐妹,传说中有虞国君的两个女儿,后来都嫁给了夏朝的中兴之主少康。

那么,屈原这四次求婚的结果怎样呢?

四次求婚,全部都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当然不是诗人自己不够好,不符合对方的要求;也不是他求婚的诚意不够。事实上,为了准备求婚,屈原做了足够充分的准备。他连求婚的“花车队”都准备得极为华丽和隆重:

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鸾皇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114]。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

为车队打前站的“先驱”是神话中为月亮驾车的车夫“望舒”,跟在车队后面压阵的是神话中的风神“飞廉”;神鸟“鸾皇”是我的“警卫员”,为我开道;雷神是我的侍从,为我准备车驾;我的坐骑是五彩的凤凰——“吾令凤鸟飞腾兮”……

这还不算,四周的旋风(飘风)都呼啸着向车队周围聚拢,率领着云霞一起来迎接我的车队。“纷总总其离合兮,斑陆离其上下。”[115]整个车队五彩缤纷,华丽耀眼,仪仗盛大。这个求婚的阵容足够庞大、足够隆重了吧?

既然有足够的诚意,而求婚的主人又是外表美与内在美兼修,完全符合求婚对象的要求,为什么求婚仍然会失败呢?

先看第一次求婚,求婚对象是天帝之女。

当诗人率领着浩浩****的求婚车队到达天门的时候,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情况:“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阊阖而望予。”

帝阍,即守门人。阊阖,即天门。这两句诗的意思是说:我让天庭的守门人把门打开,可他却靠着天门冷冷地看着我。

如此隆重的求婚车队到达天门,守门人为什么不开门呢?

失望之余,诗人冥思苦想才找到了答案:“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原来是因为世道混浊,守门人是非不分、美丑不分,“好蔽美而嫉妒”,他看到求婚人如此美好甚至心生嫉妒,故意不给求婚人报信,有意掩盖了真正的美德。

因此,这次天庭求婚,屈原连天门都没能进去,更不要说见到天帝之女了,第一次求婚宣告失败。

第二次,求宓妃。

既然天庭的女子见不到,诗人只好转而到下界求女。诗人求婚的心情是非常迫切的,天庭求女受挫后,他说:“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荣华”本意是指盛开的花草,这里应该是象征着诗人的青春年华。诒,赠送的意思。这两句其实是诗人在表达自己求婚心情的迫切:他多么希望趁着自己还年轻力壮,还英俊潇洒,赶紧“相下女之可诒”,赶紧去看看下界有没有合适的、才德兼备的女子,他要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玉树琼枝上盛开的鲜花作为求婚的礼物,送给她。

因此,诗人开始马不停蹄地在下界寻求他理想的女子了。

这一次,诗人锁定的对象是宓妃。传说中的宓妃是一位美丽的女子,诗人对她充满了向往和期待。然而,当诗人找好了媒人,准备向宓妃正式提亲的时候,又发生了他意想不到的情况:

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盘。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游。

穷石和洧盘都是神话中的地名。诗人发现,宓妃真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子:她傍晚的时候还住在穷石,一大早又到了洧盘洗发梳妆。“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游”[116],她自恃美貌而傲慢无比,天天只知道寻欢作乐,游玩过度。

这样的女子尽管美貌,却没有责任心,于是诗人毅然决定主动放弃这一次求婚:“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宓妃虽然确实漂亮却傲慢无礼,于是“我”决定抛开她另外去寻找“我”理想的对象。第二次求婚宣告失败。

第三次求婚对象为有娀国美女。诗人放弃宓妃之后,继续周游天下,终于在高耸的“瑶台”上看到了有娀国的美女简狄,她是那么高贵、优雅,千百度追寻过后的诗人不免为之怦然心动——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女子啊!

于是诗人赶紧慎重地选择媒人了。古代求婚,媒人说合是必不可少的礼节,为了表达对求婚对象的尊重,选择一个称职的媒人是必要的前提。可这回又是事与愿违,他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媒人。诗人也想过,要不索性亲自找上门去,当面求婚吧?可这毕竟于礼不合,恐怕会唐突了佳人。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帝喾高辛氏抢先一步,派凤凰为媒,娶走了简狄。

第三次求婚,再次宣告失败。

万般无奈的诗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有虞国的一对姊妹花上:“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有虞之二姚”是有虞国君的两个女儿,姓姚。可是“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117]这一回,诗人又遇到了相似的难题:他聘请的媒人笨嘴拙舌,去提亲的时候说话词不达意,根本不能将诗人求婚的诚意转达给有虞国君。媒人如此无能,结果可想而知:诗人求婚又一次受挫。这对姊妹花最终被少康捷足先登娶为妻子,“我”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关于少康和二姚成家之事,还有一段曲折的故事。传说上古的时候后羿为有穷国国君,夏朝衰落之时,后羿篡夺了夏朝政权,夏后相出逃。后羿善于射猎,用寒浞为相,自己则沉溺于田猎游乐之事,不问国事,终被寒浞所弑。寒浞还霸占了后羿的妻子,生下浇和豷两个儿子。当年出逃的夏后相也被浇找到并杀害,夏后相的妻子逃走后生下了他的遗腹子少康。浇继续派人追杀少康,少康逃到有虞国,有虞国国君把他保护起来,还把两个女儿嫁给了他。后来少康收复了夏朝遗民,消灭了浇和豷,复兴了夏朝——少康即是传说中夏朝的中兴之主。[118]

可见,精通历史的屈原是充分发挥了自己“穿越”时空的想象力,四次“求婚”,实际上象征着诗人为了心目中美好的理想而辗转追求的心路历程。

有人认为,屈原的“求婚”对象,其实是象征着他对明君的向往和追求。这五位女性确实有一个共同点:她们都是帝王的女儿,都具备高贵的出身。这是不是暗示着他是在用帝王之女来代表帝王呢?只是他选择的追求对象,有的并不具备“明君”应该具备的才德,如傲慢善变的宓妃;有的虽然才貌双全,却因为诗人找不到合适的媒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成为别人的“妻子”,如有娀国和有虞国的美女;还有的处在深闺之中,因为“守门人”的恶意阻挠,屈原连美女的面都没见着……

如果这些“美女”确实象征着屈原理想中的明君,那么所谓的“守门人”、不称职的“媒人”等等,说明贤臣与明君之间,横亘着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其中就包括了阻碍贤臣与明君“两美”遇合的奸臣、小人。因此,在四次求婚失败之后,屈原再一次发出了痛苦的感叹:“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这两句诗正是呼应第一次求天帝之女时诗人所感慨的“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

在诗人看来,他求婚屡屡受挫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世人是非不分、美丑不分、善恶不分,甚至还出于嫉妒之心而恶意地打压美好的东西,使得真正有才华的人没有出头之日。

这种解释是有其合理性的。屈原并不愿意把楚怀王当成昏君,他始终认为怀王只要保持清醒,能够大胆任用贤才,是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中兴之主的。只可惜怀王被小人一时蒙蔽,才犯下了许多糊里糊涂的错误,也让屈原追求的美政理想中途夭折。

四次“求婚”,正是屈原以男性主人翁的姿态,勇敢追求理想的一次心灵旅程。只可惜明君如此难求:“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哲王,是指明智的君王。有人认为,这两句就是以养在深闺的美女,象征处在深宫之中的“哲王”,是诗人想求见却又见不到的明君,一番赤诚之心无法上达君王。[119]这种说法是很有道理的。楚国上下到处充斥着“蔽美”“嫉贤”的风气,真正的美得不到欣赏,真正的贤人要遭受嫉妒,明智的君王被蒙蔽着迟迟不能醒悟,屈原所执着追求的理想又如何能实现呢?

这便是屈原在《离骚》中运用的两层抒情身份:他以男性身份来追求美政理想,以女性在夫妻关系中的地位来象征臣子对君王的从属身份。而这两层抒情身份中,无疑前者是主流。

屈原,大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最“懂女人”的男人。他是第一个发明以男女比君臣的象征手法的诗人,也是第一个把“女人”抬到“女神”的位置来热爱、来仰慕、来追求的男人。

在屈原以后,虽然中国的诗人大多喜欢模仿屈原的香草美人手法,喜欢用男女关系来象征君臣关系,但后代的诗人却在男女关系上来了个“偷梁换柱”。在屈原这里,男人本是追求者,女人是高高在上的被追求对象;屈原常常以美人喻君,而将自己放在追求“美人”的地位。他对“美人”的感情是向上的仰望、是企慕;绝不是向下的俯视和怜悯。

可是在屈原以后,中国诗人却悄悄地把“美人”变成弃臣,君却摇身一变为主宰“美人”命运的男人,男权意识的强化不言而喻。[120]在屈原以后,中国的诗歌中很难再见到西方诗歌那样将追求的女性恋爱对象当成女神一样的崇拜。而屈原虽然将女人变成女神,却又赋予了女神以女人的人格,这是屈原独到的地方。后代对“香草美人”的理解在实质上似乎是与屈原背道而驰的。因为真正的女人,不是要男人来怜悯而是要男人来爱的。可是在后代逐渐成熟的父系社会中,不仅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人,连女人自己也丧失了自身应有的身份意识而屈从于男性社会的既定要求了。这恐怕不是屈原“香草美人”的真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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