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醒了?"少年泛红的眼立刻撞进他模糊的视物里,"我去取药来。"
那人垂眸吹凉汤匙,湿润睫羽掩住红瞳,倒像被霜雪浸过的兽眼,藏着未散的惶恐。
记起少年哭求玄烬时的模样,祁玉安心头蓦地一刺。可当温热瓷勺抵上唇缝时,他还是下意识偏头避开。
“我自己来。”
少年指尖微颤,却还是将瓷碗递到他手上。他一勺勺慢慢吞咽着黑褐药汁,有意不去理会那道始终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心中五味翻涌。
“师尊,你就这般厌恶我?”
心里又是一揪,但他很快压下翻涌心绪。
一时的温和又能怎样?墨沉霄还会变回那用偏执将他碾碎的魔尊,他经受过的假意温存实在太多了。
“我厌不厌你又能更改得了什么?我逃不出此地,与其将心思空耗在我这废人身上,不如听你父神之言稳固道心。有他护持,你本可前途无量。”
少年忽的低笑出声,语气凉透:“原来师尊是这般想的,怪不得那日跌落斩魂涯,你求救父神而不是我,原是觉得我还不够格。”
果然,又生了猜忌。
玉簪碎片已然遗失,多说反倒容易节外生枝。
他搅了搅碗底残存的药汁,语气淡然:“我并未向魔神求救。那日跌落石阶,周遭人迹罕至,实在无处可求。”
“无处可求?”墨沉霄嗤笑一声,抬手一挥,几截断玉碎片凭空悬在二人之间,在空中虚拼出玉簪模样,独独少了簪头缠枝莲纹的一角。
“师尊猜猜看,我为何不将缺的那段捡回来?”
祁玉安浑身一僵,原来他早已知晓自己藏了碎片。
留着让他求饶,等他低头再往死里折辱,原是要逼他彻底依附的手段。
恨意霎时翻涌上来,他冷声道:“不过是当时忘了扔,早不知掉在何处,你若是还拿这破东西当宝贝,自己去寻便是。”
“师徒信物也能这般轻慢,师尊果然从没将我放在心上。”墨沉霄凉凉的笑着,指尖微动,掌心已多了一支玉簪。
“好在我早惯了,料想师尊不会好生收着,便自己寻了只别的。师尊瞧瞧,像不像我原先那支?”
祁玉安本不愿理会,可那玉簪的冷光偏硬生生撞进他的余光。
那是种极特别的冷玉,表层似裹着薄冰,冷光流转如月华,质地竟与墨沉霄原先那支分毫不差。
他猛地抬眼,只见簪身刻着流转的通明剑纹,在昏暗中宛若剑气游弋。
扑面而来的熟悉让他心口一窒,这分明是他给大徒弟林砚雪的那支!
祁玉安此生只收过两位亲传弟子。当年偶得一块极佳冷玉,便亲手为二人琢了玉簪。
大徒弟林砚雪生来五感愚钝,却有通明剑心,他便刻下通明剑纹,助他感知周遭灵气流转。
而眼前这少年,本是魔神之骨所化,他便在簪头雕了缠枝莲纹,只盼他能出淤泥而不染,得一世平安喜乐。
可如今,林砚雪从不离身的那支玉簪,竟到了这魔头手里。
这玉簪是林砚雪五感的延展,若非遭了不测,断断不会离身——而林砚雪,正是宗门护宗大阵的核心执阵弟子!
指尖猛地一颤,手中药碗“哐当”落地,黑褐药汁溅湿了衣被。
他抬眼正要诘问,却见墨沉霄指尖已抵上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师尊,这里可不止你我二人,想清楚了再开口。有些话一旦说破,你我未必承受得住后果。”
言语霎时哽在喉间。祁玉安心中明了,纵然有玄烬神识窥伺,墨沉霄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施虐,可那双浸着血丝的眸子,仍像淬了毒的锁链,死死缚着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