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怒无杀,反倒像稚童撞见新奇小虫,就那般漫不经心瞧着。
下一刻,祁玉安的灵识猛地被掀起,又重重抛下。下坠之感淹没过所有感知,灵识欲散,却总在彻底崩解的边缘被稳稳托住。
紧接着,又是掀起、落下,一遍复一遍,宛若戏耍一片无根的羽毛。
他的灵识碎了又聚,聚了又碎,疼得他几乎失了神志。
可那股力量偏给他留着一丝清明,教他清清楚楚感知到这份被戏耍的屈辱。
不知这般折腾了多少回,那戏弄似是终于尽兴。最后一道磅礴神念不再拐弯抹角,直直迎面撞来。
祁玉安经此一番戏耍,早已筋疲力尽。但他已然看穿,生死从来由不得自己,既如此,倒不如看个究竟。
他咬着牙迎着那无形巨力,猛地抬眼——
这一次,如浪涛般翻涌的神念中央竟裂开一道裂隙。他隐约望见玄烬神念深处:一片猩红血海中,正中央浮着个蜷缩的婴孩。
那婴孩左臂肩头嵌着颗殷红的痣,正是墨沉霄自降生便带有的印记。
玄烬的神念之内,唯有这婴孩是分明的。祁玉安的灵识微微一颤。
或许方才并非幻感,若真已登临那般境界,万物皆可抛却,为何偏将一个婴孩的记忆深埋神念底处?
难道……玄烬亦是孤独的?
那汹涌神念未给他细想之机,携着碾压万物的力道轰然拍落。
一瞬之间,灵识崩裂,碎片四溅。他竟清晰“听”到自身灵识碎裂之声,那痛楚较之经脉寸断更烈十倍。
——
“咳……”
剧烈的咳嗽让祁玉安猛地睁眼,他仍靠在白木棉树下,里衣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背上凉得刺骨。
恍若一场冗长的噩梦……
可视线移向远方,那片墨云竟与梦中虚无重叠。墨色云层边缘泛着细碎涟漪,似是刚刚平息过一场暗流。
这场灵识窥探,祁玉安似是未寻得半分有用头绪,却又隐约窥得一丝隐秘。
好在玄烬终归只将他灵识掀出,并未深究,这已是万幸。
转眼间便到了墨沉霄生辰,祁玉安早早将修好的玉簪擦拭的莹润光亮。
簪子断裂处被他以灵犀术细细补全,缠枝莲纹虽添了几道浅淡银线,倒像是岁月在上面缠了层新茧,也算齐整。
他极少下厨,从前身为仙尊无需亲自动手,这次手法生疏笨拙。
他承认,自己要给墨沉霄过生辰是刻意算计,是为了稳住对方的权宜之计。但那份愧疚是真,心疼亦是真,故而做起来格外诚心,每一道菜都细细尝过,确认能入口了才装盘。
汤底与配菜早早备妥,他在木棉树下静候墨沉霄。可那向来恨不得将他锁在跟前的少年,这日却迟迟未曾露面。
其实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在墨沉霄心里,这约莫是绝佳的报复机会。从前总是墨沉霄巴巴地等他,如今也该换他尝尝这空落的滋味。
夜幕彻底漫过斩魂涯,祁玉安正欲将饭菜收起,少年踉跄着寻来。
那人一身酒气,眼尾泛着红,看着满桌饭菜猛地一拍桌案:“你当只有你记得本尊生辰?外头给本尊贺寿的仙酿佳肴能堆成山,若非想看你这昔日仙尊如何做庖厨献丑,本尊才不会来这里。”
祁玉安未曾接话,只是安静地重新生火煮面,又打上一只象征圆满的荷包蛋。
挑起那些粗细不一的面条,那人眉峰紧蹙:“做得这般敷衍,也敢拿出来?”话虽如此,他还是埋头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