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砖石、染血地面,皆变回玄烬降临前的狼藉模样。
魔气翻涌间,墨沉霄猩红目光如锁困猎物般钉在祁玉安身上。
他反手一挥,捆缚苏小棠的魔气锁链骤然收紧,少女痛呼一声蜷起身子;欲魔首领则被一股磅礴力道掀飞,重重撞在殿柱上昏死过去。
“过来。”
冰冷的二字砸落,不容置喙。
祁玉安依言起身,尚未站直,便被一股无形之力攥住后颈,如拎着残破木偶般拖至墨沉霄面前。
“父神与你说了什么?”指尖掐进他颈侧新伤,锐痛直窜颅顶,“休要欺瞒,他看你的眼神都与从前不同了。”
祁玉安未曾挣扎。
他早看透墨沉霄软处。暴戾底下藏着不被放在心上的怨怼,他实则渴求被在意的人看到。
认可他的牺牲,多念着些他的安危,最能暂时压下他的戾气。
可这念头偏生像根细刺,一出来便扎人的很。他原是最不耻这般行径的,靠着揣测旁人的痛处来苟活。
衣襟深处的骨符硌着肋骨,那点冰凉直直钉进灵识。
他指尖掐进掌心,借着那股刺痛对自己发狠:再也不要做无用之人,哪怕最后,活成自己从前最唾弃的‘棋子’。
“我知我有错,但方才你为护我硬接欲毒,气息已乱,不如先调息固本,待气息归拢再罚我不迟。”
按着颈侧伤口的指尖松了些许,刺痛稍缓,可那双眼眸里翻涌的戾色半点没减:“祁玉安,你何时变得这般会说漂亮话了?”
“我说的句句属实。”祁玉安目光掠过身后的苏小棠与欲魔首领,心头明了。
这少年是因方才自己与玄烬单独交谈生了醋意,不避开旁人安抚几句,怕是要越闹越凶。他话音压低,带着温顺:“这里人多口杂,有些话不便明说,可否借一步细谈?”
少年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眼底猩红像是被风扫过的烛火,荡开一圈极淡的涟漪。
但这丝波动快得如同错觉,转瞬就被更浓的猜忌裹了进去。
一股力道骤然揽住祁玉安的腰,他被携着腾空而起,穿过殿内狼藉,顷刻间便落在殿后幽暗的梅林。
魔气卷着落梅织成屏障,少年松了手,距他半步站住,不远不近,带着沉沉的压迫。
“说吧。”
他抱臂站着,猩红眼眸在梅影中明暗不定,装得漫不经心,但绷紧的下颌却泄了底——分明是在意得很,甚至是期待接下来的交谈。
恍惚间,祁玉安想起幼时那总被他冷待的孩子。明明刻意拉开距离,那双眼睛却总在暗处悄悄跟着,藏着不敢说出口的依赖。他语气不由放软:
“沉霄,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欲毒一旦侵入便难根除。你需苏小棠来中和戾气。方才我与你父神谈的也正是这事。
放了欲魔首领,留下苏小棠,总会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帮你稳固道基的。”
少年猩红眸子猛地一凝,手掌攥住祁玉安肩头,力道沉得要嵌进肉里:
“父神同你说的便是这个?叫你劝我留着那丫头?我看你是巴不得寻个由头把我推给旁人,好脱身回你的清徽宗去!”
祁玉安抬眼,迎着那灼人的猩红,话声压得低缓:“沉霄,先静气。欲毒已经乱了你的心神。有清徽宗在那儿当着活靶子,我如何走得掉?我劝你留她,是为护你道心,让你能在父神跟前真正站稳脚跟。”
话音未落,后颈已被狠狠扣住。那力道带着股蛮狠,不容挣扎,硬生生将他拽得前倾,鼻尖几乎要蹭上对方滚烫的肌肤。
“当初你教我之时,不是说‘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吗?”
话音刚落,少年忽而将头埋进他颈窝,肩头微颤,语声含糊,竟像是藏着忍了许久的委屈:“我不要旁人帮我稳固道心……只要你。”
祁玉安知晓这少年是被欲毒与恐惧缠得慌了神,他迟疑再三,终是抬手轻轻拍了拍那只掐着后颈的手:
“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稳住道心,等这欲毒的戾气散了,我们再慢慢说别的。”
那人指尖先是一紧,跟着便缓缓松了力道。
墨沉霄松了手,却依旧将脸埋在他颈窝,滚热气息混着欲毒的甜腥,顺着襟口钻进来,灼得人肌肤发紧。
这般逾矩的亲近让祁玉安气血凝滞,羞耻之意如潮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他心中清明,无能为力才是世间最沉的罪孽。他须得从这窒息的缠缚中脱身,设法回到玄烬身侧——最好能窥破玄烬滞留下界的真正图谋。
唯有这般,他手中方能握有凭恃,不再做那任人摆布的无用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