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把我一人推去面对父神,往后去斩魂崖顶,你必得跟着。父神若要降怒,你第一个跑不了。”
崖顶那位虽撂下话不愿再见,可唯有近前才有一线生机。祁玉安料定玄烬不过是一时动怒,便应了下来。
三日后,祁玉安依言跟着墨沉霄穿过结界。
刚踏上崖顶,一股凌厉的魔气便骤然袭来,硬生生将他从墨沉霄身后拽了出去。
“听不懂本座上次的话?”
“我既在斩魂崖,来与不来,皆在魔神神念笼罩之下;若因畏惧避而不见,墨沉霄便会一直困在对魔神的惶恐里,他稳固道心也只会是迫于形势,而非发自本心。”
话音刚落,威压徒增,祁玉安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上玄冰,裂骨般的疼意蔓延开来。
可那凛冽威压并未久留,玄烬的目光掠过他,落在身后的少年身上,语气较往日少了几分冰寒:“你又来作甚?”
“孩儿……孩儿近日稳固道心略有进益,特来向父神禀报。另外……修行上尚有几处疑惑,想向父神请教。”
玄烬转身,步向悬于墨海边缘的玄冰王座,衣袂扫过崖边碎石,带起细碎声响:“说来听听。”
二人在斩魂崖边一站一坐,墨色流云漫过崖边,玄冰折出细碎天光。
王座上的玄烬与阶下的墨沉霄一问一答,清寒的风里竟浸了丝难得的温和,像风雪夜归的父子在堂前寻常对话。
祁玉安撑着玄冰慢慢站起,揉了揉生疼的膝盖,而后抬眼打量起这崖顶景致。
往日上崖,不是被魔气压得抬不起头,便是紧绷着应对各式刁难,这是他头一回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这片属于魔神的地界。
崖顶其实空旷得很,光秃秃的玄冰一直铺到天边,唯有一座玄冰凝就的王座,孤零零矗在那里。
王座也极简,倒像是临时凝出来的模样。没有繁复纹饰,没有仪仗环伺,只余下翻涌的墨云,如沉渊吐息,裹着亘古不散的寂然。
从前总觉这王座高不可攀,如今才恍然。不过是冰块堆叠的座处,只因玄烬坐于其上,才镀了层不可侵犯的威严。
祁玉安望着那王座出神,恍惚中想起自己。
他原也爱花草藤芽粘上露水的生机,却总怕分心误了修行和宗门事务,便狠下心让庭院只剩素白,案头只留剑谱卷宗。
直到被关在地牢,数百年暗无天日,他才懂得每一丝活气都是捱过长夜的星火,生机从不应被辜负。
再念及玄烬,倒像困在无形牢笼里。拒人千里,不沾烟火,年复一年,孤独怕已浸骨,沉得如同崖下墨海,再也翻涌不起半分暖意。
再来斩魂崖顶时,祁玉安随身带了几粒草籽。
并非珍稀品类。他困于此地,难涉外界,若要寻别处良种,只得托墨沉霄。可那少年心性狭促,极易生疑,反倒不如这般寻常草籽,来得稳妥。
他拣着玄冰边缘处,挑出些耐得住酷寒的籽种。
每当玄烬与墨沉霄论道,父子二人总将他视作无物。他便趁着这空隙,俯身细寻玄冰缝隙,将那些草籽一颗颗埋进去。
明知这酷寒崖顶难生草木,祁玉安仍以微末灵力,将寻常草籽细细裹了。
万一有一粒能熬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