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说谎。
沈鸦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她还是收回了视线,紧跟在奶奶后,关掉了房门。
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做,她不想让任何人觉得她是一个不听话的拖累。
一天。
两天。
三天。
在第四天的清晨,沾着一路露水,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紧紧抱着沈鸦,趴在那个熟悉的背上,沈鸦安心地闭着眼,模模糊糊间她听见了一阵剧烈的争吵。
“……你说什么,路上昏倒被送到医院?心脏手术,那可是一个大手术哦,放心,孩子你放我这里,我帮你照顾,对了,你钱够不够,要不要……”
“……”
“……你不想做?你为啥不想做!心脏可是要人命的大问题!是钱不够吗?钱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
“……不是,我有钱,只是我不能动这钱,这是我家小雅救命的钱,她下半年要去上学……”
沈鸦,原名沈雅,跟奶奶姓,在三岁的时候她要补足出生证明入户口,但也不知道是哪道程序出现了问题,沈雅录成了沈鸦,大名改不了,但小名,奶奶仍坚持称她为小雅。
“……上学归上学,这是两码事,这笔钱本就不该你出,你家儿子自从考出去毕业后,除了头两年还给了你一些钱,后几年,呵,那年你修院门,从楼梯上摔下来,脸歪了大半年,打了几次电话他就接过一次,还一笔钱都不往家里面打……”
“……他是他,小雅是小雅,我一个黄土埋半截的老太婆,治好了也活不了几年,但小雅她还小,她未来还有几十年要走,一双瞎眼,上不了学,打不了工,我不想让她像我一样,早早辍学,随便找了一个人嫁了……”
因情绪而微微扬高的声调在下一秒便再度被压低,乡下的老人很少有那种会温声细语的,多数都是大嗓门,而沈鸦的奶奶,一个中年丧夫,晚年孩子不在身边,亲戚大多都跟着小孩天南地北离开的人,更要比普通人要强硬许多。
小手抱住身下人的脖子,沈鸦小脸贴在奶奶的脸侧,像往常她用脸蛋蹭着自己一样,沈鸦同样蹭了蹭她。
沈鸦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说话,她从电视中懂了许多,但她无法用自己的语言来组织这些她知道的道理。
所以,她只是贴近奶奶的耳边,轻声道:
“奶奶,我想给你一起去上大学。”
“……”
我不想没有奶奶,如果说得到光明的代价是失去身下这个人的话,沈鸦的双手扣紧,那她更愿意一辈子活在黑暗中。
钱可以再挣,但要是人没了,那一切就完了。
有了沈鸦这句话,邻家奶奶再添了一把火,最终还是动摇了奶奶那颗执拗的心。
奶奶决定晚一周等把家里的事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再去邻省看病,她将家里还养着的鸡鸭鹅寄存到周旁邻居那,将钥匙放在家里为数不多的舅公那里,沈鸦更是早早地便被决定暂且在奶奶好友那里,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好友奶奶的孙儿在市里上学,被市里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二等公民打得双腿无法站起,一站起便头晕得往地下倒,几次去医院检查没有检查出来问题,孩子父母想带孩子去大医院检查,但家里存款本便只能勉强补足一家三口的正常生活,这次检查去外地还不知道多久,孩子父母想留一人继续上班,家里老人过来先陪同另一人一路照料。
村里本就不大,这条消息是孩子爸爸回村里亲自传出去的,不能有假,得知这个消息后,奶奶沉默着去隔壁邻居家从她那里把自己寄存的笨鸡拿了两只,抹黑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家里。
那一晚沈鸦不知道奶奶到底跟那位好友说了什么,她只知道在她睡醒后,奶奶决定带她一起去外省治病,先看看一个心脏搭桥要多少钱,若有剩余,再找医生好好检查检查沈鸦的这双眼睛。
为了省钱,奶奶临出发前,还特地蒸了一锅白面馒头,带着一罐自家熬制的辣椒酱,为沈鸦穿上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