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挂了电话,想到今天是郑昊新娘的回门宴,郑恒义他们定然忙碌,便将手机调成静音,沉入梦乡。
做完护理,我鬼使神差地开车到了钱家。站在雕花铁门外,望着里面四世同堂、笑语喧哗的景象,一种巨大的、无声的孤寂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默默转身,悄然离开。
车子漫无目的行驶,最后停在了机场。我想去看看吴欣,打电话才知他们全家去海边度假了。
又开往郑家老宅,远远便感受到那份盈门的喜气。郑恒义正与郑昊谈笑,眉宇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文心姐拉着新娘的手,笑得温婉慈祥。他们就在那里,热闹而圆满,而我像个透明的影子,站在他们面前,想喊“郑恒义”,喉咙却像被扼住,发不出丝毫声音;想去拉文心姐,手脚也无法动弹……
猛地惊醒,枕边已是一片湿凉。我擦干眼泪,告诉自己:不至于如此。谁都不是谁的全部,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了,不可贪心。
起床后,我拨通了徐敬的电话。
“喂?徐老师,方便说话吗?”
“叫我徐敬吧。方便。”
“好,徐敬。我通宵看完了你的剧本,非常喜欢!我经纪人联系你了吗?”
“联系了,剧本已发给她。她说看过会给我答复。”
“她最终拗不过我。这个剧本,我拍定了。”我带着笃定的笑意。
电话那端传来轻快的笑声:“如果你不要,它就永远待在硬盘里。然后,我再给你看另一本。”
“你……写了多少?”
“没细数,十几本吧。工作累了,换换脑子。”他说得云淡风轻。
我终于对洪阳的感慨感同身受。这已非“天才”足以形容。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笔名?告诉我几个,让我膜拜一下。”
“这些都是为你写的。如果不是这次偶遇,它们会永远封存。”
我怔住了,都是为我而写……
“如果你喜欢,都可以送给你。但条件是,只能你来演,且不能改编。政策风险我都研究过,按本子拍,没问题。唉,要不是手头项目到了关键阶段,我真想自己来导!”
“你……还会导演?”我难以置信地说。
“嗯,八年前拿过一个导演金奖。”
我望着天花板,彻底失语。昨日还是严谨的学者,今日却展现出令人仰望的“业余消遣”。
“要不……我等你项目结束?”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的项目周期岂是我能等的?
“你等不了。这个本子,找黄华导演吧,他合适。以后有机会,我再为你导其他的。”他语气里带着真诚的遗憾。
“好。”面对这样的他,我唯有听从。
挂电话前,我想起洪阳的嘱托,多问了一句:“你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或许我可以帮忙留意。”
“谢谢,不用了。”他拒绝得干脆,“谈过几个,除了学术,几乎无话可聊。她们无法理解我对你的欣赏与……喜爱。我寻找的是灵魂共鸣的伴侣,而非另一个研究助手。”
我一时语塞,真是多此一问。
“我们以后……能常见面吗?我能去探班吗?”他问得小心而期待。
想到那十几个剧本,我如何能拒绝?“能。”
“太好了!我感觉这个项目的效率能提升一倍!任萱,和你聊天真好,无需任何顾忌。”
最后一句话,竟奇异地触动了我心底的某根弦,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我也是。”
自此,我的事业攀上高峰,并奇迹般地持续了三十年。之后,我仍时常出现在荧幕上,直到生命尽头。这首先要感谢父母赐予的骨相,耐得住岁月;其次,感谢所有爱我之人给予的迁就与庇护;最后,必须感谢我的知己——徐言先生,他为我笔耕不辍,写下了一生的剧本。
七十三岁,我送走了郑恒义;七十五岁,文心姐也安然离世;八十五岁,洪阳笑着与我作了最后告别;九十岁,徐言停下了他的笔。九十一岁那年,春日暖阳正好,我无病无痛,了无牵挂,平静地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