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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春入旧年嵇康与广陵(第2页)

余少好音声,长而玩之。以为物有盛衰,而此无变;滋味有厌,而此不倦。可以导养神气,宣和情志。处穷独而不闷者,莫近于音声也。是故复之而不足,则吟咏以肆志;吟咏之不足,则寄言以广意。然八音之器,歌舞之象,历世才士,并为之赋颂。其体制风流,莫不相袭。称其才干,则以危苦为上;赋其声音,则以悲哀为主;美其感化,则以垂涕为贵。丽则丽矣,然未尽其理也。推其所由,似原不解音声;览其旨趣,亦未达礼乐之情也。

嵇康以为,“众器之中,琴德最优”。而操琴之德,何尝不是为人之德?在《琴赋》文末的“乱”段,嵇康咏叹琴的和悦之德,无法探其深广;体味琴的清明之体,无法知其旷远;感慨琴的高邈之美,无法遇其企及;倾听琴的优良之质,无法得其驾驭;惋惜琴的至性至情,堪称群乐之首,可惜知音者渺邈。而这些,何尝不是以琴寓世、以琴喻人?

愔愔琴德,不可测兮;体清心远,邈难极兮;良质美手,遇今世兮;纷纶翕响,冠众艺兮;识音者希,孰能珍兮;能尽雅琴,唯至人兮!

嵇康文章,多为论说,所著诸文论六七万言,皆为世所玩咏。他曾作《声无哀乐论》,针对儒家的“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音哀以思”,旗帜鲜明地加以辩驳。音乐是客观存在的音响,哀乐是人们的精神被触动后产生的感情,两者并无因果关系,亦即“心之与声,明为二物”,“心”和“声”,明明就是两种东西,压根就没有什么关系。

夫天地合德,万物贵生,寒暑代往,五行以成。故章为五色,发为五音;音声之作,其犹臭味在于天地之间。其善与不善,虽遭遇浊乱,其体自若而不变也。岂以爱憎易操、哀乐改度哉?及宫商集比,声音克谐,此人心至愿,情欲之所钟。故人知情不可恣,欲不可极故,因其所用,每为之节,使哀不至伤,乐不至**,斯其大较也。

嵇康为文,多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在《琴赋》中,他讲述琴的材质的生长环境、在能工巧匠手中的制作,随之写到琴音的优美典雅,变化无穷,盛赞琴的高尚和平、纯洁正直的品格。不论是琴音、琴思、琴德,还是叙事、写景、抒情,嵇康之文如同其人,笔势放纵,汪洋恣肆,辞采绚烂,让人无法不击节赞叹。

正是在这篇赋中,嵇康曾将自己喜好的古琴曲目排出顺序。他认为,首先无可争议的是《广陵》,接下来是《止息》《东武》《太山》,《飞龙》《鹿鸣》,《鹍鸡》《游弦》,他认为这几首古曲变换为不同的演奏方式,如果声色自然,流畅清楚美妙,都能消除烦躁情绪。后代变换的俗谣俗曲,当数汉末蔡邕创制的《蔡氏五弄》。接下来还有《王昭》《楚妃》《千里别鹤》。最后还有一时权宜之作,杂进俗曲,也有一些值得浏览的琴曲。所以,所谓曲高和寡者,“然非夫旷远者,不能与之嬉游;非夫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非夫放达者,不能与之无;非夫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也”。

嵇康道德文章影响深远,清代何焯感喟:“叔夜千古人,此赋亦千古文。读此赋,如闻鸾凤之音于云霄缥缈之际。”

嵇康,身长八尺,容止出众。

这样一位翩翩佳公子,加之满腹诗书,可谓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简直是那个黯淡时代的华彩篇章。举目皆是战祸、离索、弥乱、凋敝、血腥、恐惧……可是,有什么能掩盖得住心中鼓**的丰盈与骄傲?嵇康曾娶曹操曾孙女为妻,官拜曹魏中散大夫,从此与曹魏有了生死之缘分。也恰是他与曹魏的不离不弃,种下了他终于为钟会所构陷、为司马昭所杀害的祸根。

说到嵇康桀骜不驯的性格、坎坷多舛的命运,不能不提“竹林七贤”中的山涛,以及嵇康写给山涛的《与山巨源绝交书》。

山涛在由选曹郎调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时,欲荐举嵇康代其原职。没想到,嵇康听到消息,勃然大怒,不仅在信中断然拒绝山涛的荐引,而且傲慢地申明自己赋性疏懒,不堪礼法约束,不可加以勉强,发誓从此与山涛断绝往来。

在这封长信中,嵇康开篇毫不客气地说,我性格直爽,心胸狭窄,对很多事情绝不姑息(“直性狭中,多所不堪”);性情懒漫,筋骨迟钝,肌肉松弛,头发和脸经常一月或半月不洗,如不感到特别发闷发痒绝不愿意洗浴(“性复疏懒,筋驽肉缓,头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闷痒,不能沐也”)。好在朋友们都能够忍受他孤傲简慢的性情,背离礼法的行为(“侪类见宽,不攻其过”)。

此后,嵇康以“七不堪”力陈拒绝山涛的理由:

人伦有礼,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卧喜晚起,而当关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钓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动,二不堪也。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把搔无已,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书,又不喜作书,而人间多事,堆案盈机,不相酬答,则犯教伤义,欲自勉强,则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吊丧,而人道以此为重,已为未见恕者所怨,至欲见中伤者;虽瞿然自责,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顺俗,则诡故不情,亦终不能获无咎无誉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当与之共事,或宾客盈坐,鸣声聒耳,嚣尘臭处,千变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烦,而官事鞅掌,机务缠其心,世故烦其虑,七不堪也。

嵇康在这封信的末尾义愤填膺地写道:“若趣欲共登王途,期于相致,时为欢益,一旦迫之,必发狂疾。自非重怨,不至于此也。”也就是说,我与你并无深仇大恨,何苦为难我让我去做官呢?

山涛是竹林七贤中最年长的一位,也堪称“竹林七贤”其他人的伯乐。他的风神气度,震撼了“竹林”。同为“竹林七贤”的王戎对他的评论是:“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也就是说,他给人一种质素深广的印象。大器度,正是其时名士之一种风度。虽然山涛与嵇康情意甚笃,但是人生志趣未必相同,就在嵇康越来越放任自然之时,山涛却越来越彰显其入仕之心、治世之才、运筹之策、选人之能。他走的是另一条道路。

山涛不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他谨慎小心地接近权力,却又小心翼翼地回避权力。毫无疑问,纵然狂放如嵇康者,在道德品行上也是了解自己的朋友信任自己的朋友的。他后来因得罪司马氏而被治罪,临死前对儿子嵇绍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有巨源在,你便不会孤独无靠了。”

在曹氏与司马氏权力争夺的关键时刻,山涛看出事变在即,“遂隐身不交世务”。这之前他做的是曹爽的官,而曹爽将败,故隐退避嫌。但当大局已定,司马氏掌权的局面已经形成时,他便出来。山涛与司马氏是很近的姻亲,靠着这层关系,他去见司马师。司马师知道他的用意与抱负,便对他说:“吕望欲仕邪?”于是,“命司隶举秀才,除郎中,转骠骑将军王昶从事郎中。久之,拜赵相,迁尚书吏部郎”。此后,嵇康与山涛在政治上分道扬镳,山涛一帆风顺,货与帝王家,征程万里无隔阻,嵇康绝尘而去,血染断头台,不做俗世一尘埃。

嵇康作《与山巨源绝交书》,后人因此对山涛颇多鄙夷。嵇康是非分明,刚直峻急。而山涛则举事有度,量体裁衣,凡事不逾矩,不违俗。譬如他也饮酒,但有一定限度,至八斗而止,与其他人的狂饮至于大醉不同。山涛生活俭朴,为时论所崇仰。他在嵇康被杀后二十年,荐举嵇康的儿子嵇绍为秘书丞,他告诉嵇绍说:“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可见,二十余年,他从未忘却旧友。

嵇康为司马昭所杀,犹如一个暗夜炸开的信号,“竹林”自此分崩离析,有人走向心怀汤火、足履薄冰的震颤,有人走向潇洒挥放、逶迤远行的傲然,有人走向穆如清风、冰清玉洁的旷达,有人走向质朴素真、恬淡自然的无为,有人走向哲思飞扬、才情盈溢的飘逸,有人走向有道言兴、无道默容的明哲保身。向秀悲恸不已,他写下千古绝唱《思旧赋》,怀念与老友同游山林的岁月: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

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

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

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

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

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在这篇赋的序中,追思与老友过往游宴欢饮的点点滴滴,向秀慨然叹息:“嵇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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