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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斯文道场稷下学宫的流与变(第3页)

战国时期,齐国有一个著名的怪才叫作淳于髡,《孟子荀卿列传》云:“淳于髡,齐人也。博闻强记,学无所主。其谏说,慕晏婴之为人也,然而承意观色为务。”《史记·滑稽列传》记载:“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

“髡”是先秦时期的一种刑罚,指剃掉头顶周围的头发,是对人的侮辱性的惩罚。“赘婿”则源自春秋时齐国的风俗。当时齐国风俗认为,家中的长女不能出嫁,要在家里主持祭祀,否则不利于家运。这些在家主持祭祀的长女,被称作“巫儿”,巫儿要结婚,只好招婿入门,于是就有了“赘婿”。淳于髡以“髡”为名,又是“赘婿”,可见其社会地位并不高。

出身卑贱的“赘婿”淳于髡尽管身材矮小、其貌不伟,却得到了齐国几代君主的尊宠和器重,他博学多才、能言善辩,或讽谏齐王,或出使邻国,或举贤举士,或折冲樽俎,奉行“不治而议论”(《史记·田敬仲完列传》),“不任职而论国事”(《盐铁论·论儒》)的政治法则。

司马迁在《史记》里不止一处写到淳于髡,足见他是齐国不容忽视的人物。比如这则淳于髡劝谏齐威王:

齐威王之时喜隐,好为**乐长夜之饮,沉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侵,国且危亡,在于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于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

齐威王在位时,喜好说隐语,又好彻夜宴饮,逸乐无度,陶醉于饮酒之中,不管政事,把政事委托给卿大夫。文武百官荒**放纵,各国来犯,国家存亡在旦夕之间。齐王身边近臣无一敢进谏。淳于髡用隐语来讽谏齐威王,于是历史上留下了下面这场精彩的对话:

——“都城中有只大鸟,落在了大王的庭院里,三年不飞又不叫,大王知道这只鸟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只鸟不飞则已,一飞就直冲云霄;不叫则已,一叫就使人惊异。”

这真是一场有趣的对话啊!自古至今,将君王比作鸟的,恐怕独此一份吧?

然而,更有趣的是,齐威王这只大鸟听闻此言,决心一鸣惊人。他迅速诏令全国七十二个县的长官全部入朝奏事,接着,烹杀阿大夫,赏赐即墨大夫,“于是齐国震惧,人人不敢饰非,务尽其诚”。又发兵御敌,诸侯十分惊恐,纷纷将侵占的土地归还齐国。齐国的声威竟维持长达三十六年。而这,归功于淳于髡的一席谈话。这是淳于髡在历史资料中的第一次出现。

《战国策》中也记载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其中不少关于淳于髡。比如《齐策》中的这则:

齐欲伐魏。淳于髡谓齐王曰:“韩子卢者,天下之疾犬也。东郭逡者,海内之狡兔也。韩子卢逐东郭逡,环山者三,腾山者五,兔极于前,犬废于后,犬兔俱罢,各死其处。田父见之,无劳倦之苦,而擅其功。今齐、魏久相持,以顿其兵,弊其众,臣恐强秦大楚承其后,有田父之功。”齐王惧,谢将休士也。

淳于髡像一把丑陋的巨剑,时尔低伏匣中,时尔扬眉出鞘。这一次,他又怒剑出鞘。这个丑八怪指点江山,臧否人物。他对齐王说,这个韩子卢,是天下跑得最快的狗,东郭逡,则是世上数得着的狡兔。韩子卢追逐东郭逡,接连环山追了三圈,翻山跑了五趟,前面的兔子筋疲力尽,后面的狗也筋疲力尽,大家都跑不动了,各自倒在地上活活累死。有个老农夫看到了,不费吹灰之力捡走了它们。与此相同,要是齐、魏两国相持不下,双方士兵百姓都疲惫不堪,臣担忧秦、楚两个强敌会抄我们后路,以博取农夫之利。

齐王正欲伐魏,听到淳于髡的分析很是害怕,于是下令休养将士,不再出兵。

到底是谁,给了这个聪明的丑八怪无上的权力?是政治的角逐,是国家的利益,是自由的氛围,是君王的需要,一言以蔽之,是稷下学宫。

智者,是国家的财富,也是历史的幸运。淳于髡用一个浅显的寓言,讲明了一个复杂深刻的道理,不论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还是“犬兔相争,农夫得利”,战争的本质就是消耗对手,保存自己。作为稷下学宫中最具有影响的学者之一,淳于髡长期活跃在齐国的政治和学术领域,对齐国新兴封建制度的巩固和发展,对齐国的振兴与强盛,对齐威王、齐宣王之际稷下之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不难理解,何以司马迁在《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感慨:“自邹衍与齐之稷下先生,如淳于髡、慎到、环渊、接子、田骈、驺奭之徒,各著书言治乱之事,以干世主,岂可胜道哉!”稷下先生著书立说,其主要目的不仅在于上说下教,更在于“不治而议论”,“以干世主”。

淳于髡的政治智慧和文化判断,来源于稷下学宫的自由包容、畅所欲言。有时候,稷下先生的言辞甚至相当尖刻,如《战国策》:

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王斗曰:“昔先君桓公所好者,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天子受籍,立为大伯。今王有四焉。”宣王说,曰:“寡人愚陋,守齐国,惟恐失抎之,焉能有四焉?”王斗曰:“否。先君好马,王亦好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是王不好士。”宣王曰:“当今之世无士,寡人何好?”王斗曰:“世无骐驎騄耳,王驷已备矣。世无东郭逡、卢氏之狗,王之走狗已具矣。世无毛嫱、西施,王宫已充矣。王亦不好士也,何患无士?”王曰:“寡人忧国爱民,固愿得士以治之。”王斗曰:“王之忧国爱民,不若王爱尺縠也。”王曰:“何谓也?”王斗曰:“王使人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为能之也。今王治齐,非左右便辟无使也,臣故曰不如爱尺縠也。”宣王谢曰:“寡人有罪国家。”于是举士五人任官,齐国大治。

如果你没有听到过深海的咆哮,如果你没有听到过远古的呼啸,如果你没有在史籍的夹缝里看到过累累白骨、血流漂杵,你不会明白在这个时代人类智慧的分量。这是中华民族的童年时代,也是中华文明的源头时代。历时五百余年的春秋战国,诸侯割据,礼教崩殂,周天子的权威逐渐坠落,世袭、世卿、世禄的礼乐制度渐次瓦解,各国诸侯假“仁义”之名竞相争霸,卿大夫之间互相倾轧。

然而,恰恰是在这样的大动**、大分裂中,中国最早的一批知识分子——稷下先生——集聚在稷下学宫,为国家、社会、现实和未来发展进行着积极、认真、深刻的思考,他们完成了学术研究制度的革新——有组织、有聘任、有俸禄,更带来了思想文化的丰富。至此,以齐国为中心,中国文化第一次实现了各派并立、平等共存、百家争鸣、学术自由、求实务治、经世致用的伟大愿景。

“奋髯横议,投袂高谈,下论孔墨,上述羲炎。”司马光在《稷下赋》中写道。小自一个民族,大至一个国家,唯有知识分子的清醒判断,方有执政者的清醒判断,唯有执政者的清醒判断,方有国家的长治久安。《孟子荀卿列传》中记载:“自如淳于髡以下,皆命曰列大夫,为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崇之。”这是稷下学宫给予知识分子的地位,更是这个国家给予知识的庄严与荣耀。

在1949年出版的《历史的起源和目标》中,雅斯贝尔斯提出了一个重大的命题:“轴心时代”。他将影响了人类文明走向的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定义为“轴心时代”。

这是一件有趣的事。在人类童年天真未凿、草莽混沌的早期,尽管地域分散、信息隔绝,在各个文明的起源地,人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理智和道德的方式来面对世界。理智和道德的心灵需求催生了宗教,从而实现了对原始文化的超越和突破,最后形成今天西方、印度、中国、伊斯兰不同的文化形态,它们像春笋一样,鲜活,蓬勃,拔节向上,生生不息。

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文明,稷下学宫是这个硕大棋局上的重要的一步。

稷下学宫,不是一时之力,不是一时之功,而是文明积淀、文化创造的惯性使然。梁启超在《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中曾满怀**地描述战国百家争鸣的情状说:“孔北老南,对垒互峙,九流十家,继轨并作。如春雷一声,万绿齐茁于广野,如火山炸裂,热石竞飞于天外。壮哉盛哉!非特中华学界之大观,抑亦世界学史之伟迹也。”

颇为有趣的是,公元前385年,几乎就在稷下学宫轰轰烈烈将春秋战国文化带入黄金时代的同时,在遥远的希腊的爱琴海边,还有一个与稷下学宫相类的学院——雅典学院,希腊雅典城邦为了培训民主制度下的演说家而开设了这家学院,学院的创办者柏拉图特地在学院门楣上铭刻了“不习几何者不得入内”这一警句。雅典学院前后延续将近千年之久,造就了西方科学、哲学、逻辑的辉煌。

在东方与西方两大文明的中心,稷下学宫与雅典学院遥相辉映。

沿着西方文明的脉络,我们有了毕达哥拉斯的数学传统、几何图形的智慧训练,有了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体系,有了关于共和国、优生学、自由恋爱、妇女解放、计划生育、道德规范、财产问题、公有制等的基础建设和逻辑讨论——正是这些,建立了西方古代文明的基本概念,也成为西方现代文明的雏形。

沿着东方文明的脉络,我们有了“以有刑至无刑”的法治观念,“无为而无不为”的道学理想,金、木、水、火、土的阴阳学说、“大道无形,称器有名”的形名之辩,“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的政治理论,“情欲固寡”的社会主张,“强兵”必先“富国”的军事哲学,“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的伦理法则……正是这些,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战国以后的许多学派,是中国思想文化发展的源头,形成了中国现代文化的核心内容。

前空往劫,后绝来尘。

梁启超用八个字来概括稷下学宫这个“历史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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