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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冬心的日常(第1页)

金冬心的日常

人物名片:金农(1687—1763年),字寿门,号冬心先生、稽留山民、曲江外史、昔耶居士等,钱塘(今浙江杭州)人,清代书画家,“扬州八怪”之首。

金农金冬心,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清高,爱寂寞。爱寂寞的人大多内心丰盈,冬心即是。心里的趣味一团又一团,不与人说。那种意境,都在画里。他的画,像是在跟自己说话,自顾自的。再看他的漆书,完全的我行我素。他说,同能不如独诣。又说,众毁不如独赏。他诗文才学极高,也像是喃喃自语。语出惊人。

总感觉,冬心先生离我很近。每次去扬州,必定要到西方寺他的旧居静坐一会儿。现在是扬州八怪纪念馆所在。深处那个清幽的小院儿,门口一丛竹,一坡怪石,一个人造的鹤池,是对他的纪念。走进去,简单的厅堂,供奉他画的《设色佛像》。再往里,左右各有桂花树一棵,西侧另有芭蕉树。中间正房,是会客厅。两侧分别是画室和卧室。清清静静简简单单,仿佛还留存着冬心先生的余温。想象,晨起,冬心先生一抬头,目光即能穿过小院,望见照壁上一个“佛”字。又想象,秋雨兀坐,他一边听着雨打芭蕉的声音,一边整理画稿。闲来,画《蕉林清暑图》,题诗:“绿了僧窗梦不成,芭蕉偏向竹间生。秋来叶上无情雨,白了人头是此声。”

前不久,我在西方寺庭院里的银杏树下,想念他。古木参天,已经有七百五十岁了。眼下深秋,果子熟了,茂密地垂着,黄昏满地,金黄满眼。当年冬心先生客居在此,寺院是很荒率的,他题诗于壁“无佛又无僧,空堂一点灯”。我猜,他一定曾在这棵银杏树下,领着他的瘦鹤踱步,同时吟咏着什么奇崛的诗句。比如:“光头圆老,定是前山跛长老,叩门何事,口念新诗笑倒。草堂尘扫,树团团围抱。蔬饭好,此间无热恼。”(《题山僧叩门图》)

我对冬心很着迷。原因?“予于画竹,不趋时流,不干名誉,丛篁一枝,出之灵府。”拿画竹来说,冬心先生的画,都是出自灵府的。完全不见模仿的痕迹。他的灵府妙不可言。相形之下,很多书画家人云亦云,笔下虚浮,完全失却了光彩。

我把《冬心画谱》当作枕边书,睡前翻一翻,觉得先生这日子真是有趣。依据他弟子罗聘的画,眼前浮现冬心的模样,长脸罗汉,布衣不拘小节,盛夏,光着膀子,拿把蒲扇坐在芭蕉树下午睡。再或者,捧一本古书,坐一块苍石,入神地读着。永远没什么要紧事。任性而笃定。他的日常,即是诗。

冬心先生有几样所爱,除了收藏金石砚台之外,又爱竹,梅,鹤,菖蒲。爱到什么程度呢?死去活来。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而是后人总结的。

一前贤竹派,不知有人

冬心先生画竹题记,很有看头。

一次,他这样写:“时雨夜过,春泥皆润。晓起,碧翁忽开霁颜。玉版师奋然露顶,自林中来,白足一双,未碍其行脚也。”

几行字,让人心里喜滋滋的。初春的新笋,白足一双,多好的比喻啊。本来是个画画的,却像是要抢了作家们的饭碗。我摩拳擦掌,试着用白话文复述:

一场夜雨过后,春泥湿润。清晨,天气豁然晴朗。推门一瞧,屋外的笋,冒出了尖儿。你们是从林中来的呀,你们白嫩嫩地打着赤脚。不穿鞋,居然没耽误行脚!

好玩,但味道差了好多。

后续,冬心先生又讲了一个故事,说南朝时候有个浙江人叫沈道虔。有人到他园子里偷菜,他一点也不心疼。即便当场撞见,也不拆穿。但有人在他屋后挖笋,他急忙跑出来制止———您可别破坏我挚爱的竹林呀,菜场上有更好的笋呢。赶紧买来送给小偷。沈道虔研究《老子》《周易》,隐居不仕。

故事也是三言两语讲完,又在我心里生了根。琢磨了半天,觉得沈道虔这人,必定跟冬心是一路的。冬心先生机灵,水灵灵地藏着机锋。画有灵气,文字也灵。讨人喜欢,又引人深思。

他写故乡杭州的竹子:“人行其下,翠沾衣襟。”

“风约约,雨修修,翠袖半湿吹不休。竹枝竹枝湘女愁。”也是他的句子。

他还写:“秋声中惟竹声为妙,雨声苦,落叶声愁,松声寒,野鸟声喧,溪流之声泄。”

冬心是竹痴。作为专业画家,他一边画竹,一边讲故事。庆幸,故事都在题记里传下来。偏僻的典故、画画的心情,各种思绪,看似泛泛,实则浑然竹子气。

印象深的,那年四月十五,冬心先生夜泊九龙山前,缅怀一个人———九龙山人。

九龙山人是明代画家,某月夜,行至江上,隔船听到吹箫声,听入了迷。感动之余,画了一枝竹,送给吹箫人。没承想,那是个商人,第二天就找上了门。上门做什么呢?奉送了一条名贵的织毯,并请山人为他再画一幅竹,凑成一双。山人果断将之前的竹子画讨回来,当场撕毁。这件事传为美谈。

冬心先生讲完这个故事,忍不住感慨,这世上到处有月,到处有箫声,商人和名贵的毯子更是不知有多少,却鲜有九龙山人这样的性情中人了。为此,他灵感笔兴、漫卷纸上,画竹一幅,缅怀山人的高蹈之风。

月夜泛舟,听箫,画竹,俨然风雅梦境。梦里梦外,两个性情中人。

还有,那年的五月十三,是竹醉日。杜秀才从太原来了,赠冬心先生美酒一壶。先生一面赏竹,一面把酒浇给竹子君喝。他搞得相当有仪式感。在甬道上,郑重地淋了满满三大杯。随后,又用酒兑着墨,挥竹一幅。

冬心先生自问:“竹子怎么能喝酒呢?竹子喝酒会醉吗?看我画的竹子,飘逸淋漓,真像是此君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冬心与竹,两兄弟。

我觉得有趣,百度了一下,真是孤陋寡闻。竹醉日,即为栽竹之日。宋代范致明《岳阳风土记》:“五月十三日谓之龙生日,可种竹,《齐民要术》所谓竹醉日也。”古人的“竹醉日”富有诗意。现代人,只知道植树节。

有趣的,还很多。

一日,冬心先生在江上养病,偶作小幅竹画。联想到,宋代淳熙年间有个才子叫徐履,浙江省高考第一名,特别擅长画墨竹。画得传神极了,像是有风来,竹子呈笑态。传闻,他殿试的时候,在考卷结尾处,画了一枝竹,题云:“画竹一竿,送与试官。”清狂可爱!

回到竹子画。冬心先生画竹,六十岁才开始。他不师法前人,而是在自己的宅子东西两侧,种了千万棵竹子,以竹为师。

冬心的竹子画,让人觉得怪。他是“扬州八怪”之首,不怪,那才真怪。

冬心自己的理论是,画竹宜瘦,瘦,象征多寿。他还揶揄说,庄子曾提到有一种树,比十人合抱都粗壮。这种植物,是不屑入画的。不然朋友会嘲笑画家是个爱吃肉的家伙。

冬心的竹子画,有两种。一种是墨法写出来,竹叶很浓,怯怯的,实际是拙。竹节处,瘦得快要折断了,却有力道,很舒朗,其间有清风过隙。还有一种,完全用笔法勾画,宽叶,叶茎清晰可见,类似书法里的双钩。竹竿也是丰腴。这分明就是胖竹子嘛!两种画风,截然不同。后者,总觉得上头落了雪。

冬心画,有绝招。他有镜头感。各种视角的竹,像拍照,俯拍、仰拍,近景、远景,图式很丰富。冬心画墙外的竹,竹叶密密的在墙头挤挤挨挨,浓墨淡墨穿插,淡处仿佛生烟。白墙一面,让人思忖着,里头住了什么人。

二携鹤且抱梅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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