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自己口不择言的嚷嚷,楚明轩遥远的身影似乎轻轻抖动了一下。如柏心里有一丝后悔掠过,但是太子殿下随即就又回归了古井无波的状态,让如柏怀疑刚刚的那一下颤抖只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她鼓着腮帮子驱马回去,行至楚明轩身边,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旁边戳戳他:“喂,你怎么啦?”
“没怎么。”楚明轩淡淡说道,“你自己先走吧,我不方便和你骑一匹马。”
如柏一惊,猛地缩回手,她从楚明轩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个不好的意味。
“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沈姑娘是很聪明的,不需要我说那么明白。”楚明轩平静地说道,“我厌倦了,就这样。”
如柏瞪大了眼睛。
“还要我解释什么?”楚明轩看她原地不动,不耐烦地皱皱眉,“我的意思是,我对你没兴趣了。”
“曾经确实觉得你挺有趣的,但是现在看来,随便来个男人都能对你产生兴趣的话,那你也未必有什么特别的。我堂堂东宫太子,审美何必和别人一样?”
楚明轩的语速比平时略略快了一些,带着极度的烦躁。
如果是往常,以如柏的敏锐,很快就会发现楚明轩刚刚说的这一大段话根本没有任何逻辑,和胡言乱语都没什么区别了———但每一个爱情中的少女在情绪激动的时候都很难保持平时的聪明才智,因此她竟然愣是把这话当真了。
如柏睁大眼睛瞪了他片刻,突然缓缓微笑起来:“我和太子殿下共骑一匹马不方便……那是不是我住在太子殿下府上也不太方便……孤男寡女的,未来的太子妃会怎么想?”
楚明轩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回去叫小全子给你收拾些细软,明早就送你去青州你父母那里。”
如柏紧紧地盯着他,突然伸手掰过他的脸,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然而楚明轩的眼神平静而深邃。太子殿下自幼长在深宫的城府一旦运用起来,等闲人根本无法通过他的眼神看到他的内心。
如柏竭力忍着,不让她的眼泪掉下来:“你开玩笑的吧?”
楚明轩冷漠地看着她。
“你当初带着我环绕整个后宫,说过的那些话……”
楚明轩突然笑了起来,他面容清冷又俊美,那一丝笑意却在他的唇角牵出无限的冷漠与薄情:“那些么?讨女人欢心都用这些手段啊———你们不就都喜欢听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鬼话么?那就讲给你们听啊。”
如柏的手落了下来,她的心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寒冷过。
是啊,本就不需要什么原因,帝王家的皇子皇孙们看待女人永远不过如此,喜欢了就金银珠宝地都拿来讨你的欢心,厌弃了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
她骤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沈贵妃在听了自己不愿嫁给太子的决断后,失神了一会,淡淡地说道:“也许有道理。”
“因为君王,是这个天下掌握最大权力的男子,这也就意味着,这世上没有他得不到的女子。”记得当初姑姑轻轻叹气,“他的选择太多了,能留给你的感情就只有很稀薄的一点———而且你并不知晓这一点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如柏觉得心间蔓延过海潮般无声无息的疼痛。
自己家业凋零的时候伸出的援手,福寿楼的大火中义无反顾冲上来的身影。
他们一起走过那样多的路,经历过那样多的事情。
患难与共,情深义重。
绝不可能!绝不可能最后真的只是帝王家那种只靠新鲜感的喜爱。
她沉默地看了楚明轩半晌儿,猛地掉头离开。
仿佛所有阴沉的、见不得人的秘密谈话,都应该发生在夜晚。
这一夜月亮被浓云所遮,四下里俱是一片黑暗。
屋内只有一点如豆的烛火,年轻人的脸被烛火照着,脸上映着深浅不一的阴影,而他对面穿暗色衣服的人则完全坐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叫人看不清神色。
年轻人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青蛇状的玉佩,缓缓说道:“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好了。这次———真的不会太冒险了么?”
暗衣人摇摇头:“确实操之过急了些。但……再拖下去的话,我们就被动了。”
暗衣人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丝欣慰:“何况这次计划周全,时机掐得准的话,楚明轩,甚至皇帝……全都跑不了。”
那配青蛇玉佩的年轻人亦微笑起来:“是啊,拉开弓捕获猎物的时候,有谁会想到,他们自己才是猎物呢?”
太子府,如柏在房间里,面前摆着一样四色的小点心,不知道为什么,楚明轩不再善待自己的消息似乎还没有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