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来回好多次回合,这一次算是把他挤到墙角里了。他答应,一定跟我一起去天坛画画。
我和他约好时间。那天上午,我还没到天坛,他打来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到了,在天坛东门口等我。我赶到天坛,一进东门,就看见他坐在人家工作巡逻的电瓶车上呢。我招呼他,问道:那么远,你倒是到得早!他笑着说:架不住我笨鸟先飞呀,好不容易来一次,还不得来早点儿?
从他家到天坛,确实路不近,他这样老腰,来一趟真是不容易。我扶着他,心里有些责备自己,不该这么逼着他非来天坛画画不可。
我问他:你想到哪儿画画?
他说:哪儿都行。别走太远了。
我们走到通往祈年殿的那条大道上,大道两旁,有很多座椅,我们找了空椅子坐下,他从背包里掏出画夹,厚厚大大的画本,画笔分为铅笔、碳条,家伙什齐全得很。我拿出我的小小的画本和画笔,对他说:看看我这个,画本,五块钱买一本;笔,五块钱买两支,土八路的干活。赶不上你这些家伙什,完全是正规军的装备呀!
他笑了:行啦,我这些都是从网上买的,很便宜!
然后,他对我说:来天坛,不是因为路远,也不是怕坐地铁爬爬楼梯,跟你说实在的,是怕露丑,当着外人画,心虚,最怕别人看。人家站在你旁边,再说点儿什么,老脸更是挂不住。
我笑他:你是新媳妇呀,还怕人看?也跟你说实在的,没什么人看,人家都是逛天坛来的,谁关心你画画?就是有人看,人家都会说好话,夸你两句,走人了,谁吃饱撑得慌了,还给你的画挑点儿毛病,再费口舌指点你几句?
还是心虚,脸皮儿薄!他这么说着,看着我开始画了,也拿起笔来了。
我在画前面椅子旁边的三个老人,两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长椅上,正在聊天。上午时分,外地游客来得不多,大多是北京人,老人居多。看着三个老人,两个坐轮椅了,想起自己,退休十二年,年龄也开始向他们那儿奔了,趁着腿脚儿还利落,多来天坛几回。还能画画,这乐儿就更多了几分。
路过这里的人,有凑过来伸伸头瞟两眼的,有站在我们身后看一会儿的,走马灯一样,陆续走了几拨儿,又来了几拨儿。我画得入神,几乎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人,就听见他在和人说话。人家在跟他说我画的画:画得还挺像的,你看,前面的那三个人,还真的差不离儿!我猜想,这家伙,肯定是还没画呢,便扭过头,说他:你也赶紧画呀!他有些羞涩地说:总有人看。我说他:看怕什么,人家都会夸你,不信,你画画看!旁边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人也怂恿他:画嘛!没人说你!
他开始画了。我在画前面那一排树,还没有画完,他已经画完了两张,我侧身凑过头往他的画夹一看,画的都是我的头像。别说,画得不仅快,还真的很像,一点儿不比专业画画的差。我转身对那人说:怎么样,画得挺像的吧?那人连连点头:真的很像,一看以前就是画画的。
刘再生腼腆地笑了,对我说: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第一次在外面,当着外人露丑!
第一次,就画得这么快,这么好,以后,你还了得呀!画活物,画真人,感觉就是不一样。画速写,和画石膏像素描,更是不一样,对吧?我对他说。
他也说:还真的是不一样。
我一把拿过他的画夹,对他说:这两张速写送给我了!说着,从画本上撕下这两张画。
阳光正好,温暖如水,洒满我和刘再生的肩头。
路过这里的人,
有凑过来伸伸头瞟两眼的,
有站在我们身后看一会儿的,走马灯一样。
天坛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