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了高雄。
“这是在高雄什么地方?”有个乘客说。
未必像他说的那样看不出来。枫叶已经飘零殆尽,树枝梢头已有冬意。
栂尾山下的停车场上,简直就没有车辆。
苗子穿着劳动服,一直来到菩提瀑布车站,等着接千重子。
千重子的这身打扮,乍一看很难认出她来。苗子倒一眼就认了出来。
“小姐,你来了,可太好了。真的,跑到这深山里来,真太好了。”
“哪儿是什么深山呀。”千重子没来得及摘下手套,便握住苗子的两手说,“真高兴。从夏天以后,就没见过面。夏天在杉山上那次,多谢你了。”
“那算什么!”苗子说,“话又说回来,要是当时雷真劈到咱们头上,又会怎么样呢?不过,那我也高兴……”
“苗子,”千重子边走边说,“你电话打到家里,一定有什么万不得已的事。你先说说吧,不然也没心思说话儿。”
“……”苗子一身劳动服,头上包着手巾。
“什么事呢?”千重子又问了一句。
“就是秀男他向我求婚,所以……”苗子也不知是踉跄了一下还是怎的,一把抓住千重子。
千重子搂住摇摇晃晃的苗子。
苗子平日劳动,身体很结实。——夏天雷雨那次,千重子因为害怕,没留心。
苗子当即挺直身子,可是让千重子这么搂着,她心里很高兴。所以她宁愿这么靠着千重子走路,不想离开她。
千重子搂着苗子,不知不觉反倒靠在苗子身上。但两个姑娘谁都没注意到这一点。
千重子戴着风帽说:“那你是怎么答复秀男的呢?”
“答复?我当场怎么能马上就答复呢?”
“……”
“他把我当成你——现在当然不是认错人,可是你已经深深印在他心上了。”
“没有的事。”
“不,我很清楚,尽管没认错人,也是把我当作你的替身,他才求婚的。在我身上,恐怕秀男先生看到的,是你的幻影。这是……”苗子说。
千重子记起:春天里,郁金香盛开的季节,从植物园回来,走在加茂川河堤上,父亲曾和母亲商量,把秀男招赘给千重子做女婿的事。
“其次,秀男先生家是织腰带的,”苗子加重语气说,“要是这么一来,跟小姐家的店发生点瓜葛,给你添什么麻烦,或是周围的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我们,我就是死了也对不起你。所以,我真想躲开,躲到老远老远的深山里去……”
“你为什么这么想?”千重子摇着苗子的肩膀说,“今儿个到这儿来,也是跟父亲说好了才出来的。母亲也都知道了。”
“……”
“你知道父亲说了什么?”千重子更加使劲摇着苗子的肩膀说,“要是苗子那姑娘有什么困苦和为难的事,就把她领回家来吧……我是作为嫡亲女儿入的户籍。可父亲说,对那孩子要尽量不分厚薄。又说,我一个人也太孤单了些。”
“……”苗子取下包头手巾说,“谢谢了。”把手巾捂在脸上,“打心里谢谢你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你知道,没有亲人,没有真正可依傍的人,虽然感到孤单,我尽量不去想,拼命干活。”
千重子故作轻松地说:
“关键问题是,秀男先生的事怎么样呢?”
“这事一时之间还答复不了。”苗子看着千重子,带着哭声说。
“手巾给我一下。”说着千重子接过苗子的手巾,“这么淌眼抹泪的就进村了?”于是给她擦眼睛,擦腮帮。
“不要紧。我虽然好强,干活不让人,就是爱哭。”
千重子刚给苗子擦好脸,苗子反倒伏在千重子胸口上,越发抽噎起来。
“这多不好!苗子,伤心了?别哭了!”千重子轻轻拍着苗子的背说,“你再这么哭,我可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