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砂子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盯住其中一个姑娘。
“千重子,那个人真像你。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姑娘穿了件藏青碎白花的窄袖上衣,系着吊袖带子,下面是扎脚裤,围着围裙,手背上戴着护背套,头上包着手巾。围裙一直围到后腰,两边开衩;只有吊袖带子和扎脚裤下面露出的细带子是红颜色。装束与别的姑娘一般无异。
这些女孩子的打扮,和卖柴女或卖花女大致一样,只不过不是进城卖东西,而是在山里干活罢了。大概也是日本妇女在田里和山间劳动时的穿着。
“真像。你不觉得奇怪么?千重子,你仔细瞧瞧。”真砂子唠唠叨叨的。
“是么?”千重子没怎么看,“你太冒失了。”
“不管我多冒失,可她人长得那么美……”
“美是美,不过……”
“就像是你的私生女一样。”
“你瞧,你多冒失呀!”
经千重子一说,真砂子自觉失言,说话太离谱,忙掩住笑声说:
“虽然人和人有长得像的,可你们俩简直像得吓人。”
那姑娘同女伴们,对千重子她们两人,几乎没留意,便走了过去。
她头上的手巾包得很严。前面的头发略能看到一些,可是脸庞给遮去了一半。哪能像真砂子说的,看得那么清楚,何况又不能对着脸看。
再说,这村子千重子来过几趟,看见男人家先把树皮剥个大概,再由妇女细心刮净;也看过她们用水或是热水,和上菩提瀑布的沙子,磨圆杉木的情景。她对这些姑娘的面孔,模模糊糊都有个印象。因为这项加工活全在道旁或屋外做。小小的山村,未必有那么多的姑娘。当然也不可能把每个姑娘的面孔一一看得那么仔细。
真砂子只顾望着那群姑娘的后影,稍微平静一些。
“多怪呀。”又说了一句,还侧着头重又端详了一会千重子的面孔。
“真的很像。”
“哪儿像?”千重子问。
“怎么说呢,也许是我的感觉?很难说究竟哪儿像。眉眼,鼻子……城里的小姐和山里的姑娘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你可别介意。”
“这有什么……”
“千重子,咱们跟着那姑娘,去她家看看好不好?”真砂子犹自恋恋不舍地说。
跟踪追迹,跑到那姑娘家去看个究竟,不论真砂子性情多么爽朗,毕竟也是说说而已。不过,千重子放慢了脚步,走走停停,要么抬头望着山上的杉树,要么看看堆在家家门口的圆杉木。
白白的圆杉木,粗细一样,磨得光光溜溜,很好看。
“像工艺品吧?”千重子说,“盖茶室似乎也用这种木材。甚至还行销到东京和九州那边……”
圆杉木在屋檐下整整齐齐,竖成一排。二楼上也竖了一排。有人家在二楼竖的圆杉木前晾着衣服,真砂子看了觉得很稀罕,便说:
“那家人竟住在木头堆里了。”
“你真是个冒失鬼呀,真砂子……”千重子笑着说,“挨着圆杉木旁边不就是座很像样的房子么?”
“噢,二楼上是晾的衣服……”
“说那姑娘像我,也是你这张嘴巴。”
“那是两码事。”真砂子一本正经地说,“说她像你,你竟那么不自在?”
“一点也不……”千重子说着,眼前倏然现出姑娘的眼睛。在她勤劳健美的身上,那一对漆黑、深邃的眼睛,显得沉郁而忧愁。
“这村里的女人家很能干。”千重子似乎要摆脱什么似的说道。
“女人和男人一样干活,有什么稀奇。乡下人么,都这样。卖菜的啦,卖鱼的啦,全如此……”真砂子轻松地说,“像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才什么都大惊小怪的。”
“你才是呢。往后我也要去干活的。”
“哼,我可不愿做工。”真砂子老实承认说。
“要说做工,说说容易,我真想叫你看看村里姑娘是怎么干活的。”千重子又把目光移向山上的杉树,“大概已经开始剪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