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同千重子一再来往,情谊弥笃,苗子打算以后要谨慎从事。因为千重子对自己的一腔热爱,她已深有所感……
所以,她才把秀男带到河边的碎石滩上。这清泷川的碎石滩上,凡是能种树的地方,全种上了北山杉。
“这地方太委屈您了,请别见怪。”苗子说。到底是女孩儿家,对腰带总是先睹为快的。
“好秀丽的杉山!”秀男一面抬头望着杉山,一面打开布包袱皮,解开纸绳。
“我的意思,这里打成鼓形结,这个要系在前面……”
“哎呀!”苗子摩挲着腰带说,“这给我太可惜了。”苗子眼睛放着光辉。
“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织的,有什么可惜!图案画的是红松和青杉,因为快到正月了,我只想到用红松打成鼓形结,而千重子小姐说要加杉树,来到这里一看,才恍然大悟。原先一听说杉树,便以为是什么大树、古木。但我故意画得纤巧一些,倒还画对了。红松的树干在色彩上也稍加渲染……”
当然,杉树干也不是按本色画的。形状和色彩都费了一番苦心。
“带子真好。太谢谢了……要是太花哨的,我这种人也没法系。”
“同千重子小姐送的和服相称吗?”
“我看挺相称的。”
“千重子小姐自幼便熟悉京式和服……这条带子还没给她看过。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些难为情。”
“是千重子小姐设计的图案,怕什么的……我也该给她看看。”
“时代祭那天,就请穿来吧。”说着,秀男折起腰带放进衬纸里。
“请别客气,就收下吧。一方面是我愿织,同时也是千重子小姐的吩咐。您就把我当一个普通的织工好了。”秀男结完绳扣,对苗子说道,“不过,我可是真心真意给您织的啊。”
苗子默默无言地接过秀男递给她的腰带包,放在腿上。
“千重子小姐从小就长在和服堆里,这条腰带同她送您的和服,一定很相称,方才也说对……”
清泷川浅浅的溪水,从两人面前潺潺流过。秀男环视两岸的杉山说:“正如我意想的那样,杉树干像工艺品似的簇立在那里,顶端的枝叶很像朴素的花朵。”
苗子脸上蓦地现出凄然的神色。父亲准是在树上一面剪枝,一面心疼被抛弃的婴儿千重子,向另一棵树跳时,一失脚摔下来的。当时,苗子同千重子同样是个婴儿,蒙昧无知,直到长大后,村里人告诉她才知道的。
而且,千重子——实际上连千重子的名字,她是生是死,以及虽是双胞胎,千重子究竟是姐姐还是妹妹,苗子都无从知道。她只是想,哪怕一次也好,但得能够相逢,能够从旁看她一眼。
苗子那间贫寒的小屋,像个窝棚,至今还荒废在杉树村里。一个姑娘家不便单独住在那儿。所以长久以来,一对在杉山里干活的中年夫妇和他们上小学的女孩借住在那里,当然苗子拿不到什么房租,小屋也不值得收房租。
只是上小学的女孩极其喜欢花,房前有一株美丽的桂花。
“苗子姐姐!”女孩偶尔来找苗子,问怎么侍弄。
“甭管它就行。”苗子说。可是每次走过小屋门前,苗子觉得老远就能比别人先闻到桂花香。这反而使苗子更加抑郁惆怅。
——苗子腿上搁着秀男的带子,格外感到沉甸甸的。她想起了种种往事……
“秀男先生,千重子小姐的下落既然知道了,我就不打算再去找她了。和服和腰带,只有这次,我收下就是,衷心地谢谢了……想来您能明白我的意思。”苗子真挚地说。
“是的。”秀男说,“时代祭那天,就请来吧。让我看看腰带系在您身上是什么样子。千重子小姐我就不请了。祭祀的队伍从皇宫出发,我在西面蛤御门那里等您,这样好吗?”
苗子双颊微微红了起来,半天才深深点了点头。
对岸河边有棵小树,叶子红彤彤的,映在水中,轻摇款摆。秀男举目望去,问道:
“那边树叶红艳艳的,是棵什么树?”
“漆树。”苗子抬头看了看说。顺便又用微颤的手理一理头发,不知怎的,一头黑发竟散了开来,披到肩上。
“哎呀!”
苗子红着脸,绾起头发,拢了上去,发卡咬在嘴里,一一别好,有的发卡掉在地上,不够用了。
秀男看着她的风姿和举止,觉得有说不出的娟秀俊美。
“您留长头发?”
“嗯,千重子小姐也没剪短。她梳得好,叫你们看不出来……”说着苗子赶忙用手巾包上头发说,“让您见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