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那里面好像就是。”太吉郎附和着说。
走近喷水池,春风微拂,飞沫四溅。喷水池的左面,盖了一座很大的圆顶温室,全部是用钢筋和玻璃造的。三人没有进去,只隔着玻璃看了看里面的热带植物。他们逛了一小会儿。路的右侧,高大的喜马拉雅杉已经抽芽,底下的树枝铺展在地面之上。虽然是针叶树,可是那新芽娇柔嫩绿,叫人无从想象出“针”的样子来。喜马拉雅杉与唐松不同,不是落叶植物,倘若也落叶的话,难道也会像梦幻一般发出新芽么?
“我叫大友家的儿子奚落了一顿。”太吉郎没头没脑地说,“手艺比他老子好,眼光很尖,一直能看到你心里。”
太吉郎自说自话,繁子和千重子不免有点莫名其妙。
“您见到秀男了?”千重子问。
“听说是个很不错的手艺人。”繁子只说了这么一句。平时太吉郎最不喜欢别人问这问那的。
朝喷水池右面走去,走到尽头,又向左拐,像是儿童游乐场。只听见叽叽喳喳的声音,草地上堆了不少小衣物。
太吉郎一家三口顺着树荫向右拐。出乎意外,竟走到郁金香花圃了。花开似锦,千重子简直惊喜得赞叹不已。大朵的鲜花,有红,有黄,有白,还有像黑山茶一样的深紫色,开满了一园。
“嗯,新和服上倒可用郁金香做花样,就是有点俗气……”太吉郎感叹地说。
喜马拉雅杉下部刚抽芽的枝丫,铺展开来,倘若比作孔雀开屏的话,那么,五色斑斓、满目芳菲的郁金香又该作何比较呢?太吉郎凝视着这些花朵。经花色一衬映,天空为之增色,人心为之陶醉。
繁子离开丈夫几步,总靠近女儿。千重子心里好笑,脸上却没露出来。
“妈,白郁金香花圃前那些人,好像在相亲。”千重子低声对母亲说。
“嗯,可不是。”
“妈,别尽瞧着人家。”女儿拉了拉母亲的袖子。
郁金香花圃前有个喷水池,池内养着鲤鱼。
太吉郎从椅上站起身来,走近郁金香花圃,细细观赏。他弯下腰,向花丛看去,然后走回母女两人身旁。
“西洋花虽然艳丽,看两眼也就够了。我看还是竹林那里好。”
繁子和千重子都站了起来。
郁金香花圃是块洼地,周围树木环抱。
“千重子,植物园的格局,像不像西洋庭园?”父亲问女儿道。
“这我也不大清楚,也许有点像。”千重子答道。接着又说,“为照顾妈妈,咱们再待会儿吧?”
太吉郎不得已又在花圃间徜徉,只听有人喊道:
“是佐田先生吧?……果然是佐田先生!”
“啊,大友先生,秀男也来啦?”太吉郎说,“想不到会在这里……”
“是呀,我就更想不到了……”宗助深深鞠了一躬。
“我喜欢这里的樟树林荫道,尽盼着园子能再开放。这些樟树,有五六十个年头了,我们刚从树荫下慢慢踱过来。”宗助又低头致意说,“几日前我儿子真是太失礼了……”
“年轻人嘛,没什么。”
“从嵯峨来的吗?”
“嗯,从嵯峨来的,不过繁子和千重子是从家里……”
宗助这才过去同繁子和千重子寒暄。
“秀男,这些郁金香你觉得怎么样?”太吉郎的问话带点生硬。
“花倒是生意盎然。”秀男唐突地答道。
“生意盎然?嗯,不错,生意盎然。不过,我看得有点发腻。花太密了……”太吉郎说着便转过身去。
花倒是生意盎然。寿命虽短,确实是生意盎然。而且来年还会含苞待放。——正同自然界的万物一样,生机勃勃……
太吉郎觉得仿佛又挨了秀男的讥讽似的。
“我缺乏眼光。衣料上或带子上,我不喜欢画郁金香这类图案,但是,要是一个大画家来画,哪怕画的是郁金香,那幅画恐怕就有了永恒的生命。”太吉郎仍看着一旁说,“古代的衣料,就是如此。没有比这座京城还古老的。它的美,是谁也造不出来的,唯有描摹而已。”
“……”
“就以活着的树而论,也没有比这座京城还古老的,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