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有戏有曲,但遇到作曲徐志远,就有点不打不相识了。徐志远与杨俊是老相识,已经有过几次合作,可与曼君导演却是初相识。开始的时候,徐志远是几乎无法下手的,曼君导演就“压榨”他,闹得连杨俊也不好调和。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徐志远甚至想过撂挑子不干了。为了这部戏,编剧导演演员及其他几个主创经常在一起吵架,把问题摆在桌面上,却越吵越近。吵出了独立人格的友谊,也吵出了一个美得特别简单的戏(详情见卷三《艺之魅》)。
再说杨俊自己,确实不年轻了,这个时候的她,几年的光环耀眼,几年的蛰伏沉寂,消磨了多少岁月。她已经四十七八了,无论如何不是豆蔻初开时候,可她却要演十七八岁的阿朵。她自己心里也在打鼓。但曼君导演强烈地认为杨俊能行,曼君导演从来就没有想过让杨俊演中年女人,她看中杨俊的少女特质。杨俊珍惜自己这次机会,她拿出所有的时间和能力,她调动自身所有元素去克服困难。她说:“这出新戏是对我能力的挤压,使我无法凭经验、凭常态诠释这个角色,那段时间,我的生活简单到除了排戏,就是睡觉,早出晚归,一天三班,累得话都不想说。真是受罪啊,每天还要寻找人物、设计形体,这么多双眼盯着呢,只能做到比别人想的还要好才行。”到后来,看到海报上漂亮的杨俊,再看到她舞台上美美的样子,观众和戏迷都醉了,不由得佩服杨俊对舞台的把控能力以及她对艺术的领悟,同时也佩服曼君导演的眼光。
慢慢地排练着,人物在杨俊心里越来越清晰,她心里有了一条河,实在的河,一条漂**龙船的河。长在身体里的黄梅戏像河一样波浪起伏,卷起千堆雪。她采访过的老艺人的唱和民间形象,以及文化意味,还有利川民歌的元素,也都像河一样在她身体里涌动。她知道,她快要蜕变出来了。
首演的那天,杨俊的好朋友、领导、戏迷都来了,他们牵挂的杨俊在七年的磨砺之后,终于又站在了舞台上。章华荣来了,曾经的文化局局长徐长松来了,好朋友马兰来了,主持人白燕升来了,好搭档张辉来了,还带来了庞大的后援团,她曾经的伙伴湖北省黄梅戏剧团的人几乎全来了。还有那些等待了太久的戏迷们,从全国各地赶过来。这么多人见证了杨俊离开舞台七年后的重新绽放。
开场后,杨俊是从高高的吊脚楼上走下来的,她出场前有一场情景的营造,姑娘小伙跳着“女儿会”的舞蹈,那种男女求爱的氛围营造得足足的,然后,杨俊,不,应该是土家寨主的女儿阿朵,唱着《龙船调》从楼梯上走下来。
站在吊脚楼上那一刻,现场安静得如春山净空,泉水低徊。
好朋友马兰说,美死了。
章华荣也在现场,他用了一句诗:“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还记得吗?章华荣先生第一次去电影院找杨俊,就曾经用过这句诗——千呼万唤始出来,这个世界总是在某个时刻,宿命般地唤起生命的神秘记忆。
这个千呼万唤,是杨俊用七年时间打磨出来的。那一刻,她有点走神了,从吊脚楼上走下来,有点想哭。七年等待,只为妹娃,妹娃就是她生命洪荒里的一颗芽,一滴雨,两者相遇开始凶猛生长。
后来,章华荣先生说,我一直在琢磨鄂派黄梅戏到底是什么,我想,这个戏就是鲜明的湖北特色,也许我们要搞的鄂派黄梅戏就是这个样子。
这部戏一经上演,就开始风靡。半年时间,《妹娃要过河》参加了几项大的活动。2012年6月,是湖北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在香港举办的“湖北舞台精品演出周”。9月,湖北省政府主办、文化厅承办、文化部艺术司支持的首届湖北艺术节在武汉召开,《妹娃要过河》参评,获得第一届湖北艺术节暨第十届“楚天文华大奖”,杨俊获得第一届湖北艺术节“楚天文华大奖表演奖”。10月,为庆祝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召开,《妹娃要过河》赴京在天桥剧场上演。2013年,《妹娃要过河》参加第十届中国艺术节,荣获第14届“文华奖优秀剧目奖”。杨俊时隔16年后,再次获得“文华大奖表演奖”。同年,《妹娃要过河》荣获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年度资助项目。
舞台剧出来后,不长时间,电影《妹娃要过河》就由湖北省委宣传部、省文化厅、省广播电影电视局、省演艺集团有限责任公司、省电影发行放映总公司、湖北华语广电传媒有限公司、武汉荣观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奥山影视文化有限公司等联合摄制出品上映。
●《妹娃要过河》千呼万唤始出来
2016年10月9日,第三届“旧金山国际新概念电影节”在旧金山市中心的Herbster剧院举行颁奖典礼,黄梅戏电影《妹娃要过河》荣获“最佳歌舞(戏曲)电影片”奖。据悉,这是国际电影节首次为中国“戏曲电影”这一独特的电影门类专设奖项[8]。
2016年11月1日至8日,黄梅戏电影《妹娃要过河》荣获加拿大欧亚国际电影节“最佳歌舞电影片”大奖[9]。
《妹娃要过河》的探索成功了,不论是舞台剧还是电影,都取得了一定的辉煌。人们用几个字评价它:太黄梅了,太湖北了。这是黄梅戏这个剧种的重大收获。
在杨俊从艺四十周年表演艺术研讨会上,张曼君导演说:
杨俊是积攒着所有的热情、热爱、纯真、天赋、才情,在这个时间段,迸发出来的一个最绚烂、最值得打量、最值得沉淀,甚至值得“把玩”的一个成品。十年后看她仍然从吊脚楼上走过,美还是美,我看得出这里面多了一些沉重的气质,美得有几分沉重。她清醒地在接受十年前的这种创造的初衷,走到今天,她呈现出来的某些沉思、某些重量,恰恰是在这个人物身上有机地找到了一种融合。“鄂派黄梅”这个词好像是在《妹娃要过河》首演的新闻发布会上,我首先“乱说”的。说了之后我也愣了几分钟,从《妹娃要过河》这样的一个剧目中,可以看到一个地域给予文化的滋养,一个地域的某些民族的特点。看十年前的自己,再看现在的杨俊,其实她帮我完善了、完成了一名导演对一个剧目所有的寄托和想法,当然也承载了所谓“鄂派黄梅”能否走得开、传出去、传下去的一种可能。那么,怎么守住这打出来的一片天地,同时让所谓的“鄂派黄梅”真的走得开,再传得下去,她身上的重担和重托也是显而易见的……
曼君导演第一次叫出了鄂派黄梅,从此,这个带有浓重的地域特色的戏,就有了鲜明的旗帜,这是黄梅戏历史的重点时刻,值得铭记。
就在这部戏不断的演出当中,杨俊完成了自己的设想,也完成了很多人的期望,那就是鄂派黄梅戏的诞生。同时,杨俊的艺术和思想都有了极大的飞升。她的身和心已获得了艺术上的极大自由,如果说当年刚来湖北时的《天仙配》还是她在必然王国的徜徉,那么,到《妹娃要过河》时,她已经过渡到自由王国的行走。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就是一个艺术家走向成熟的标志。
“江城五月落梅花”,美丽的江城,用这样的方式,用一部《妹娃要过河》永久性地把戏曲花园中的这朵梅花,宿命般地留在了长江与汉江交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