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五朵金花,如今花开四处,不管她们因什么原因分开,但她始终想念着每一个人,另外四朵金花总是不定时地出现在她的笔记里,她惦记着她们,她们需要她时她也义无反顾。
她去参加节目,随行工作人员的利益,她都会帮助争取,没有让他们吃亏。她不寻求做大咖的感觉,宁愿和自己的工作人员窝在一起。她身边的人受了欺负,她也会挺身而出。
人生旅途,总是有太多的人相伴,她都会记得。给过温暖的,给过帮助的,给过抚慰的,给过情感的,在尘世中,借了这些暖暖身,扭过头来,她都会一一给予回赠,只要她能做到。
这是她留给人世的情,很重。但,不能背叛。
执着
杨俊是执着的,人生几十年,她只追求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她魂牵梦萦的黄梅戏。
如果不是真正地见到和听到,你怎能确信她那样的身板和肩膀,竟能扛过那么重的担子呢?怎能一次次地在暗夜里哭泣,又在白日里挺胸抬头,去栉风沐雨呢?水利万物而不争,也许正是具备水的柔软才无坚不摧。
她知道,“上帝安排一个人的命运,或者说给一个人使命,其实是给他一个爱好,一种真实的喜欢,一种叫作‘瘾’的东西。”这个‘瘾’可大可小,可进可退。全在于自己。她也知道“你过于在意的东西永远都在折磨着你”。可这样的折磨也是一种快乐。她自己经历过折磨,犯过瘾,那种兜头而来的幸福,是局外人无法体会的。于是,她为此执着。
“主角谁都想演,可只有一个,就算是配角,也有不能被主角掩盖的光芒。”不能演主角时,她把配角演出光芒,她不会放弃。电影电视剧为她带来名和利时,她一样眷恋舞台上的魅力。人生遭遇劫难时,她也只想着尽一己之力去振兴和发展,而不是放弃。灯光一亮,丝弦一起,她就觉得生活是鲜活的,她可以去角色里生活,而忘记生活里的不如意。戏曲不是一个人的事,当她能团结很多人,做成一件事时,她是快乐的,那种快乐,任何事都不能替代。
如何能放弃?
那就只有走下去了。
执着过,努力过,付出过,努力和付出,也带来了回报,这个回报不是别人认为的,而是她认为是合适的,她便获得了人生的成果。她不被拥有的东西捆绑,她的执着让她不怕失去,失去了就再去拿回来。
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活这一次也就是为了自己。活一次是为了自己,那就继续执着。
话剧《蔡文姬》里有句台词:你是在用你全部的心血、全部的生命在弹唱、在歌咏。杨俊也是这样,外人看到了她的执着,而亲近的人看到了“执着”这两个字,是用她一生的心血和生命凝聚成的。
矛盾
艺术是拒绝抽象的,从事艺术的人,大多个性饱满,他们只能活在个体的感觉中,以自己独特又隐秘的方式活着。而在生活中的人,则要面对纷繁复杂的世相,为人处世要取多数人需求的最大公约数。这本身就很矛盾。
不在工作状态时,杨俊很可爱也很平和。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她就变得直接、严厉、急躁、锱铢必较,甚至不近人情。在单位,她的刀子嘴能把人逼得无所适从,**那些新生娃时,她严厉得让人畏惧。这是她性格上的矛盾。这样的矛盾,经常让一些不熟悉的人不知如何是好,而熟悉她走近她的人,却能懂得,她的率真平和是本性,她的严厉是奔着对艺术的极致追求去的,里面藏着对戏曲美学信仰的最大的善。她希望出人出戏,她希望那些孩子们早早地站在湖北戏曲的最高舞台上,她用表面的“狠”来掩盖心里的疼,恨之深爱之深责之切,希望大家都不要走弯路。无论哪一面,都是她,都是她的本真,这样的矛盾看似不同,实际是殊途同归的。
后来,她成了电视真人秀节目的常客,她有分寸的点评,让人喜欢,她看似云淡风轻的竞争态度也让人喜欢,尤其是她在《戏码头——全国大学生电视戏曲挑战赛》中担任导师时,展示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韬略十足的将帅。然而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作为东道主挂帅,她很怕输,作为年龄最大的导师,她焦虑,一点儿都不淡定,某些时候甚至有点神经质。这样外在表现与内心呈现的矛盾,才足足地告诉我们这是怎样的一个正常的人啊,这才是和她理解的《天仙配》一样接地气。不然,那样地云淡风轻,那样地看似毫无竞争感的人,会让人觉得不真实。好在这样的矛盾,都是暂时的,她的得失心会让她很好地消化这样的矛盾。
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昔日的飞红流翠,丝裘革羽,都已远逝,而真正的歌唱,在板尽处,依然缭绕。这是我们对曾经氍毹岁月的一种怀恋,而杨俊多数时候要作为管理者存在,歌尽处,有一些人的生存重担,为大家劳碌奔波时,又舍不掉那些飞红流翠。这样的生存与发展,舞台与管理,是她的另一组矛盾,而她把矛盾都交给舞台上的绽放去化解。
她的爱和恨,她的美与罚,她的漂泊与辉煌,她的光亮与黑暗,她的众多矛盾,伴随着她深深浅浅高高低低的艺术与人生。她把矛盾送到了灯光下,只要灯光为她而亮,矛盾就会如烟飞逝。
凤栖梧
说到杨俊,总能想到凤凰。
相传凤凰每五百年,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为灰烬。以精神与灵魂的献祭,来重获艺术生命的焕发,是每一个艺术家的宿命。杨俊何尝不是这样。
在外漂泊的那七年,有人说,她是“胡作非为”,是黄梅戏的逆子。有人说,她“无所作为”,是坐失优势的守墓者,未必是黄梅孝子。这样的指责或责难,不仅没有打垮她,反而让她变得强大。她知道只有背负传统,面对未来,发展优势,艰难行进,才可能成就自己的艺术梦想。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推倒重来的勇气,《诗经·大雅》的《卷阿》里,有一首诗写道:“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是说梧桐生长得茂盛,引得凤凰啼鸣。菶菶萋萋,是梧桐的丰茂;雍雍喈喈,是凤鸣之声。庄子的《秋水篇》里,也说到梧桐。庄子见惠子:“南方有鸟,其名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在这篇文章里,也把梧桐和凤凰联系在一起,他说凤凰从南海飞到北海,只有看到梧桐才落下。而梧桐为树中之王,相传是灵树,能知时知令。《闻见录》:“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作为百鸟之王的凤凰身怀宇宙,非梧桐不栖。
凤凰非梧桐不栖,这是传说,也是我们的文化符号。
黄梅戏就是杨俊的梧桐,她像凤凰一样栖于梧桐之上,舒自己的魂,展自己的魄,把有限的生命献祭于黄梅戏。她终会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化符号,只要艺术的光照亮人们的心灵世界,人们就会记住苍穹里那颗耀眼的星辰。
“梧”也是“武”的谐音,栖居在武汉,在黄鹤楼下,就着长江的锦帆十里,她用楚文化的魅与神秘滋养自己,这难道不也是一种神秘的符号关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