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拥游往海水深处。
景炎三年正月,帝昰、陈宜中、张世杰一行到达广东湛江的硇洲岛,在东南面海边举行过一次南下誓师大会,并竖立一座南下誓师纪念碑。遗碑与其他不少南宋史迹,如:宋皇城、宋皇井、宋皇亭、宋皇村、赤马村、翔龙书院等至今犹存。
南宋小朝廷驻跸硇洲岛时尚有二十余万众。在岛上几个月的这段时间里,元军没有来攻击,相对比较安定。宋军得以积极休整。此时最大的问题是粮食供给。附近民众支持皇室,踊跃献粮,解决很大问题。附近州县官员也贡献粮食,但是途中常常为元军劫夺,不能保证押解到。硇洲小岛,终非久留之地,人心渐渐不安。此时丞相陈宜中提出继续西行去占城。
占城在今越南中部,已经是外国。占城与南宋之间的交通十分便捷,往来朝贡也十分频繁,两国关系较为良好。陈宜中说元军势力强大,宋军屡战屡败,在国内已经难以存留,不如暂避锋芒,流亡国外,积蓄力量,以期卷土重来。
他的意见在朝廷上并没有获得全面支持。一个国家的几十万人突然去到别国能否被接纳当然是不可预期的。最后大家勉强同意让丞相先去联系,表达意愿。于是十二月丙子(二十二日),陈宜中带领几艘船,带了礼品启程前往占城。他刚一离开,原主管殿前司苏刘义等人不以为然,就要追回陈宜中,可是没有赶上。苏刘义说:“丞相此去必不返矣。”后人据此推论说陈宜中此行是逃跑。陈宜中确实是一去不返,然而他经吴川(广东西南部)时留有诗一首:“颠风吹雨过吴川,极浦亭前望远大。有路可通环屿外,无山堪并首阳巅。溪云起处潮初长,夜月高时人未眠。异日北归许记取,平芜尽处一峰圆。”其中还是说了“异日北归”。不能肯定地说他就是存心逃跑。
陈宜中离去后,帝昰病情日益严重。药石罔效,御医束手无策。他卧床不起,白天有时昏睡,晚上有时惊醒。一点小声音就吓得他惊慌不已,心脏狂跳。饮食少进,日渐羸弱。眼看是时日无多了。
皇帝的病情牵动军民的心。这一天,大臣们在行宫的金殿里朝会结束后被告知皇帝今日情况不妙,大家都不离开,等候信息。看到御案后的御座是空的,大臣们的心也是空的。时间长了,他们窃窃私语,显得焦虑不安。铜香炉的仙鹤喙里吐着香烟,袅袅不绝。
而在后花园的亭子里,卫王赵昺呆呆地坐在石凳上,有二名宫女陪伴。他近来情绪压抑。顾玉杼随侍左右,也想不到办法让他心情轻松。
后院的房屋内,一个宫女推开景炎帝卧房的门,蹑手蹑脚地出来,对一个小太监说:“快好出来了。”
小太监往外走去。他来到前面大堂,对门口的一个太监说:“快好出来了。”
那太监到前面金殿与大臣报告:“快好出来了。”大臣们一片紧张。
后院里屋的房里,景炎帝躺在**,看着坐在床沿的母亲杨太妃,转眼看看房间里静静守候的一圈人。他脸色忽然红润。
“妈妈。”现在他不称呼母后。他是杨太妃的亲生子。
“哎,乖儿子。”杨太妃也不呼其为皇儿了。
“妈妈,我们回临安去。妈妈,送我回临安。”赵昰头一歪,断气了,眼泪从睁着的眼里流出来。这是个十一岁的少年。
一个宫女上前跪在床前,行礼后,拿一小团丝棉放在赵昰鼻端,过了好一会,摇摇头退下。
“儿子,我的儿子,我的亲骨肉。你们将他简单装殓,我要带着他。走遍天涯海角,我也带着他。将来也和他在一起。”杨太妃紧紧抓住他的手。
二宫女扶起杨太妃。一宫女抚合上赵昰眼睛,拿白绫盖了他的脸,放下帐子。
前庭的大堂里,小太监来报告给太监。太监宣告:“景炎帝宾天了。”
大堂里发出哭声。“天啊,天塌了。天不佑我大宋,怎么办?”
“哥哥,哥哥!”赵昺跑进后房里,他被宫女抱出去。
在前庭大堂内,众人嗡嗡议论,很是悲观失望。
不知道哪一个大臣咕噜着说:“完了。走吧。”
一些大臣也附和着说:“完了。走吧。”可是没有人离开,都垂头丧气,不知所措。
在这人心涣散,大局即将崩溃之时,陆秀夫走到御案前,振臂一呼:“各位大人,大行皇帝重病缠身,已非一日。大家皆对此日变故心有准备,不会六神无主才是。想起大行皇帝聪明睿智,仁爱孝道,我们难免哀痛,但是认为天崩地裂,万念俱灰,却是不该。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将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成中兴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数万,天若未欲绝宋,此岂不可为国耶?国不可一日无主,吾等宜速立卫王为帝,忠心拥戴,则复兴大宋有望矣。”
众大臣纷纷表示赞同。张世杰表态支持陆秀夫意见,拥戴卫王赵昺继位。丧事与登基相继举行。
宋景炎三年四月十五日(1278年5月8日),景炎帝赵昰崩于广东雷州半岛东的硇洲岛,年仅九岁。次日,张世杰、赵潜、林永年、潘岳、丁应张、陶士逊、辛大济、陆秀夫、苏景瞻、辛岩、方兴等群臣依制行三献祭礼奏祭天地、宗庙。谥号裕文昭武湣孝皇帝,庙号端宗。端宗灵柩暂厝于香山马南宝家庙。
四月十七日,在大行皇帝灵柩前,七岁的卫王赵昺继帝位,发布《皇帝登位宝诏》。二十一日举行登基仪式,封陆秀夫为丞相,主持政务;张世杰为太傅,成为宋军最高统帅;文天祥为少保,在外发展军事。五月一日改元祥兴。升硇洲为翔龙县,隶属化州。
朝廷最大的问题是几十万人的口粮,去琼州征粮,返途中粮食常常为雷州的元军截获。张世杰派遣张应科和王用去攻打雷州,数次不成功。旷日持久,王用投降,张应科战斗中牺牲。而元军又攻占了高州、化州。硇洲小岛孤立无援,势难久居。朝廷何去何从?
朝廷原本打算去占城。但是陈宜中前去疏通却一去不返,连信也未回。按情理来说,陈宜中此行不可能成功。占城要考虑的不仅是接纳二十余万人这样颇为繁重的事情,更要考虑允许一个流亡朝廷进入的难以预测的后果。因此朝廷不可以贸然迁移去。而关键的问题是,广大将士厌于漂泊,拒绝西行,说“宁可死在国土,不愿活在外邦”。张世杰虽然身为统帅,也必须服从广大将士的决心。船长指挥巨轮在海上航行,必须顺应风向、水流,还有就是依靠水手的努力。恰逢此时,都统凌震攻占了广州。张世杰认为崖山在新会县南八十里的大海中,便于防守,又背托广州,于是奉了帝昺朝廷于六月初七起航,迁驻崖山。升广州为翔龙府。朝廷迁往崖山不是轻易采取的行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全面衡量的。整个朝廷大队人马迁移之前肯定有完整而漫长的提议、商讨、实地考察、达成决议的过程。这是在其他路子明显不可行以后做出的抉择,不是完善的,但是应该是最佳的抉择。也可以说是无奈的抉择。后人应该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评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