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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米小说网>文天祥过零丁洋全诗 > 四(第3页)

四(第3页)

这以后大家扯了闲话。男子显露才华,说些幽默逗趣而不失身份的话恭维留梦炎,一来他是主人,盛情款待他们;二来他年长,比文天祥早二十年就中了状元,后来又是他的座师。他位居一品,当然是应该受尊崇的。留梦炎体会大家对他的敬重,怡然自得。女子粉面含春,听了官员大人一句不怎么逗笑的话也是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倒在大人身上。酒一杯杯满斟,连喝带溅。水果皮堆满茶几。汪弥莲靠汪元量坐着,也不搭理人。

见大家说笑有点累了,汪元量清清嗓子,引众人注意。他提议让汪弥莲用琵琶弹奏一曲,让大家指点。众人表示欢迎。汪弥莲捧起琵琶,偏着头,紧蹙娥眉,弹了一曲《昭君怨》。她弹得如泣如诉,引得座中人俱变色,想笑一笑换个气氛也笑不起来。汪元量起身解释说,这曲子与现场的气氛是有些不协调,但是它是学习琵琶技巧必练的,所以让汪弥莲展示一下。他接着说,今晚两支曲子都是唱的西湖元夕。他在今年年初也填了一首词写西湖元夕,词牌名为《传言玉女》,与汪弥莲配过,他想为大家演唱,请方家指教。他来到中间站立,等候汪弥莲弹了过门,他就引吭高歌——

一片风流,今夕与谁同乐?月台花馆,慨尘埃漠漠。豪华**尽,只有青山如洛。钱塘依旧,潮生潮落。

万点灯光,羞照舞钿歌箔。玉梅消瘦,恨东皇命薄。昭君泪流,手捻琵琶弦索。离愁聊寄,画楼哀角。

汪元量唱着唱着,声音变了,先是哽咽,后来就泣涕涟涟了。座中人不觉也叹气。

“这是为什么?本来好好的,这是为什么?”留梦炎感到很败兴。

汪元量以袖拭泪说:“小的死罪,小的死罪。败了相国的雅兴。音乐歌咏是感情的自然流露,不由人自主。我唱着歌,看到春色满船,歌舞升平。放眼湖上城中一派繁华,可是想到蒙古大兵压境,朝廷难保,山河破碎,人命等同尘埃,这繁华即将如梦幻灭,如烟飘散,**尽无存,真是情何以堪?不禁悲从中来。”他回到座席,接过汪弥莲捧上的酒卮,仰头把酒吞了。他抱着琵琶轻拢慢捻,不成曲调地拨弄,调理哀伤情绪。

张世杰须眉俱张,一拍茶几,扬声说道:“别说丧气话。还没有那么危急。我们的将士在死守疆土,在抵抗反击。我们一定驱除鞑虏,保住大宋江山。有我主在,还有留相国在,还有文相公在,有满朝文武在,不要怕。”

文天祥也要说些宽慰的话,留梦炎却先开口说话了,奇怪的是他并不深责汪元量,倒是显得很同情。

“难怪汪待诏伤心流泪,愚老亦有同感。你们看我现在位极人臣,主上恩宠,群贤抬爱,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我难道不想天下太平,与君等终日流连山水,饮酒作乐,吟诗作赋吗?谁知天道剧变,百年前汴京惨祸即将重演,能不心惊?我忝居高位,责任重大,比君等更是忧心如焚。但能保全大宋江山,百姓免遭兵燹,我万死不辞。可惜这话只是空谈,国势衰颓,积弱不振,无力抗拒虎狼之敌。襄阳一破,敌军沿江直下,势如破竹,京畿危殆。国破已成定局,万难挽回。纵观沦陷之城池,凡抵抗者,惨遭屠城,鸡犬不留。凡投降者,生灵无恙,市廛无扰。临安城是战是降,不能不考虑。降固然是亡国,战也是让人民被屠戮净尽以后亡国。如其战后亡国,不如先举降旗。诸君何以教我?”

“千万不可降!”张世杰立起身慷慨陈词,“北方蛮族茹毛饮血,以杀戮为耕作,所过之处赤地千里,白骨遍野。丞相知道,末将祖居燕地,燕为金占领后,父辈曾为官,后来归顺蒙古。我任职元将张柔麾下。因为看不惯元军残暴,于是离开张柔逃到南宋,投奔当时‘忠顺军’的江海及其族侄江万载帐下。我从北方来,深知亡国之痛。末将蒙朝廷厚恩,委以军任,曾与蒙军交战,虽然战绩不佳,也看出蒙军不是无敌。对保国满怀信心。末将愿听丞相号令,上阵对敌,决不言降。”

文天祥也站立发表意见:“降是决不可以的,但是可以议和。议和不成再抵抗到底。丞相,今日早朝学生呈上太皇太后的表疏不知道会不会发下来研究?那是我勤王以来……”

留梦炎打断他的话,用手示意二人都坐下:“你那奏折下午就在枢密院讨论了,都说是书生意气,迂腐之论,抛掷一旁了。”

“师相,”文天祥一向尊称留梦炎为老师,“那本章是学生忧国忧民,呕心沥血写出,总会有一得之见,怎么……”

“你为什么总是自以为是,不屈不挠?你可知道你的本章几乎惹祸?太皇太后对你批评‘守内虚外’很为生气,那是太祖立下,三百年来我大宋的治国方略,你井底之蛙,能有多少见识,竟然敢于狂言乱语。若不是用人之秋,早已遣送你返乡了。幸亏老夫替你回护,称赞你是出于一片忠心,才放过了此事。”留梦炎收回话题,“哎,我适才规定,不许谈国事,看来要罚酒了,先罚我一杯,老糊涂,该打。”

大家饮了酒,恢复言笑。文天祥非常沮丧,欲辩无言,仔细一想,内心不得不承认留梦炎说的切中要害,十分惊骇。他静默良久,让侍女再为斟酒,举起酒卮对留梦炎说:“恩相,学生要说的不是国事,是我个人的事。我愿先认罚一杯再说。”他饮了酒,“我来京师是为了抗元。请辞去工部尚书一职,派我领兵去前敌。请恩相代为启奏圣上。”

“此事我不能自专。等陈丞相宜中公回朝再定。再不谈了。饮酒。”他推身边的侍女说,“你为我们唱一曲。我请汪待诏为你伴奏,捧你上天了。”

船舱又充满欢声笑语。世间行乐,无非如此。欢会一直闹到三鼓才散,官员得去上早朝。大家要了兰汤擦洗了,就动身下船。留梦炎在船头送别众人,念了一句李商隐的诗句:“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张世杰的卫士在堤边守候了一夜,把马牵了过来,他认蹬上马,扬鞭而去。汪元量张罗着帮文天祥雇了一顶轿子,他要先回军营换了官服再去上朝。揖别时,二人显得惺惺相惜。汪元量看着文天祥起轿后,才与汪弥莲雇了两乘轿子回府。

送别众人后,留梦炎回到舱内,在太妃椅上躺下休息。游船**桨回府。此时湖面上飘来的已经是凉风习习。四处远近依旧是桨声灯影。一个俏丽的丫鬟坐在留梦炎身边摇一柄长长的鹅毛扇与他送风解凉。留梦炎一手抚摸着大肚皮,一手捋着花白的长髯沉吟不语。

丫鬟逗他说话:“相爷怎么不说话,是疲乏了,还是不高兴?我看你今晚很是销魂,眼睛就是在那个女子身上飘。”

“说些孩子话。”

“今天来的文大人是以前没有见过的。他对您老好尊敬。”

“尊敬是表面的,真的尊敬就应该顺从。他骨子里硬着呢。他虽然今天刚到行在,二十年来他在文臣中颇有声望。张世杰么,是武将的头领。这两个人要是听从我的,投降的事情就好说了。”

“他们可都是坚决反对投降,态度好强硬的。相爷这顿酒浪费了不是?”

“酒不值什么。”留梦炎顽皮地一笑,“可惜了那上好的茶叶。”

张弘毅等人只想到当兵要打仗,可能会战死沙场,他们不怕死,参加义军时不会不想到要献身,可是他们没有想到当兵苦,而且苦不堪言。刚入伍,进了军营,生活条件比家里当然差远了,训练又累,还挨打挨骂,没有个人自由,感觉不适应,受不了。可是那是在吉安,生活比较安定,还好受一些。在开拔来临安的途中那才真叫受罪。徒步负重行军,一连很多天,顶着烈日暴晒,有时冒着暴雨,全身被雨淋透了,再让烈日晒干。路上供应不足,吃不饱。疲劳行军将胖的拖瘦,瘦的拖垮。路上有人生病,有人死去。大家都盼望早日到临安就好了,不知道到了临安也好不起来。

张弘毅所在的这一营隶属尹玉将军麾下,兵员主要是赣南粤北来的。他们奇怪临安比他们南方的家乡还要热,而且是闷热。整天汗流浃背,头冒火星。晚上帐篷里密不通风,汗臭令人窒息,还有蚊虫骚扰,无法入睡。白天吃不下饭,体力下降,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很多人病倒。营里想办法给士兵解暑,改善生活条件,减少训练,多休息,可是作用不大,直到九月中旬以后天气转凉了,情况才好些。

当兵的被关在军营里,不许外出,以免到城里骚扰市民,但是一旬有一天休假,可以经过批准,登记了,出营外去街市购买生活必需品。张弘毅和永和镇上的朋友还有顾玉杼一起约了去临安城里逛过好几次。开始时是顾玉杼做向导,因为他在临安住过一段时间。大家走大街小巷,观赏市容街景,上酒楼品尝山珍海味,惊叹京都生活的繁华奢靡。与同伴在西湖**舟,面对美景,张弘毅沉默不语,苦苦思念顾玉纾。临别时她赠送的香囊已染污秽,为体汗所熏,早没有了幽香,他一直贴身佩戴,从不示人。苦恼啃噬着他的心,同伴们没有知道的,当然也就没有人以此说笑。

军营的生活单调枯燥,他们不知道这平静是福,不久就会是无休止的战乱流亡的日子。当他们感到腻烦的时候,十月初开始他们换了冬装,有谣传他们要开拔了。他们也看到一些具体的迹象。军队的编制有了变化,一个营的人数扩充了,兵种分细了,有枪兵、刀兵、弓手、盾手等。装备也齐全了,张弘毅是刀兵,配备有神臂弩,箭袋里有五十支箭、一柄刀、一柄锤和一把锋利的匕首。他还有自己带来的剑,也允许他挂在腰间。另外有专门执掌火器的兵。其他管粮草的勤杂兵、伙夫就不用说了。军营里旗帜鲜明,军容严整,士气高昂。

到了十月八日,有几个军官来看他们的营房,士兵们说这是准备来换防的。下午营里就下达命令,做好准备次日出发。原来是陈宜中丞相应召回朝来了,派文天祥部去守卫平江(今苏州)。十月九日清晨,军队开拔。他们从城市外沿走过,不打扰尚未苏醒的市民。他们看到城墙下护城河边有军人在操练。有人说这是丞相陈宜中新招的兵,用来保卫京畿的。他们看到其中有些兵不足十五岁,不满五尺高,身材连军服也撑不起,很是可怜。

他们有的人以老兵的口气说笑话:“这样子能打仗吗?一阵风就吹上天了。”

“是啊,仗打到一半,有的就放下刀,要回家吃了奶再来。”

十月十五日他们到达平江驻扎。他们知道了,他们的统帅文天祥任浙西置制使兼平江知府,全面负责江南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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