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北流市属于哪个省哪个市 > 章一 往时(第2页)

章一 往时(第2页)

至于芭蕉,她同吕觉悟是不要的,树上的青绿芭蕉断不能吃,她们要执芭蕉花,嗍汁水。她对黄皮果从不觊觎,除非熟透,否则苦辣苦辣的,脷田(舌头)要麻上半日。荔枝至好,伟大的岭南佳果没有之一,但,面对荔枝她也无计可施,果未熟,守树的就来了,人或狗都够恶。芒果呢任何时候都是多的,芒果使她的铅笔刀广开用途,这时径,芒果未熟,核未坚,果肉尚是白的,她用铅笔刀削成小块用盐腌。无论腌多久都是又酸又涩。偷执到的李子也酸,她在防疫站后门的青石板上用石头砸烂,再使盐腌。

米豆从未有过这种时光。

他没命地大哭,满脸鼻涕,像只满面鼻涕的老鼠,惹得她也起了悯心。

她开始哄他,却不知如何哄,尽管已经八岁,但从未哄过小孩。

“哦哦——侬厄睡觉觉啰——”

她眨眨眼,记起了大人哄细伢睡觉的调子,便伸手胡乱拨拨米豆的头,“哦哦,哦哦——”。米豆抽搐两下,立时停住了,像老鼠获得一粒大米,瞬间乖起来。跃豆稀薄的姐弟之情总算启动,她好歹意识到,作为姐姐,若占了上风,就应及时摸摸弟弟头。

米豆向来不像上过幼儿园的人。

像独己在洞穴的幼兽,不识觅食,无玩伴,他不说话也不唱歌,人人都识数,他不识。他碰到算术就像撞着了鬼,他缩起身子,好像算术是一大坨猛跑的石头,不缩就着撞倒。全家吃饭,饭桌上好容易有了韭菜煎鸡蛋,米豆搛了一筷子刚刚送入嘴,正香喷喷嚼着,继父的话却落下来:“米豆,我问问你先,17加8等于几多?”他浑身一颤受到了惊吓,17和8,此时已不是抽象的数字,而是卡住他喉咙的东西,17和8,这两个数字横在了他的嘴里,顶得他的面腮胀鼓鼓的,他含着不动呆若木鸡……继父得意起来,“几多啊?17加8等于几多?”他又问了一铺。

米豆急得翻起了白眼,他嚼起来,一下一下地,数字和鸡蛋韭菜搅成一处,他又嚼又咽,但,两只数字变成两根又硬又长的刺狠狠地卡住了他,真是奇怪他竟然被噎住了,他大口喘气抓紧了拳头,嘴里的东西终于咽下去,不过又塞在了他的胸口,他脸色发灰,眼看就要发痧……

算术使他落下胃病,但是他还是从小学读到了高中。那些年份无使升学考试,比算术难缠得多的数理化此时也统统瘫痪了。初中的英语他还得过九十分呢。

米豆就这样油盐不进,他跟世界是隔了一层什么,一层灰蒙蒙的名堂。

三岁时刚刚听识圭宁话就去了江西,虽吃到了丰城的罗山豆腐乳和冻米糖,却要面对一片片的叽里咕噜咕噜叽里。他定然蒙了蛮长时间。等到终于拨开迷雾爬出来,却又回到了广西圭宁,粤语方言的嘎里嘎啦嘎里嘎啦又使他蒙了许久,还没回过神就被掷入幼儿园。这园子里可没他认识的人,也没他听熟的话,那些嘎里嘎啦咔嚓咔嚓的声音像蚊蠓,整日整夜在头顶上下飞飞来去……幼儿园的学前教育除了使他变得更像一只老鼠并无别的用处。

他怕人,缩头缩脑,不吭声,任何问题他一律回答:“哦啊。”没闻他大过声,更不尖叫唱歌,有人看他,他就目光一闪闪到一边去。他歪着头,似笑非笑,像是沉浸在一种情景里,这情景使他长期保持一种微笑,你以为是苦笑,却不是。

话说,米豆三岁之前跟外婆在香塘乡下,她遥遥望见他坐在外婆家的地坪上,在满地晒着的狼蕨(一种柴草)中,旁边有只花鸡乸带一窝小鸡崽,还有只柴狗,地坪角有间泥砖房,隔成两细间,一间堆柴,有只鸡窝,鸡窝有时有蛋。另一间是粪坑,有两块砖,中间铺有禾秆灰,屎一屙落地,草灰就裹住,是天然无臭处理。

他给五个舅父逐个命名:磨谷舅父、担水舅父、破柴舅父、江西舅父、阿宝舅父。他给一种芥菜命名为“红丝芥菜”,又给一只细鸡崽命名为“侬厄”……这些她都想起来了。

她遥遥望见了豆腐——他们去邻村睇人做豆腐,一块大白布挂在竹竿上,下底滴着豆汁,磨碎的黄豆变成豆渣。两人边咽涎水边行回,田埂满是狗尾草,外婆坐在塘边钩花,她的钩针一晃一晃发出明锐的光。一只黑鸡乸,因抱窝,五舅插了柄又粗又硬的羽毛入它的鼻眼,它硬颈不屈,坚持抱窝不生蛋,阿宝舅父捉它到塘边,一道黑色的弧线划过之后“犏”的一声,鸡乸落到塘中央。它没命扑腾,头颈一沉一升,眼看就挣不动,塘面只剩一撮羽毛,不料它一抖,硬把自己抖出了水面,它湿淋淋皮包骨地爬上了岸。她和米豆在塘边**,并头目睹了这惊心一幕。

那一次,她十岁米豆七岁,母亲大人又要结婚了,姐弟俩去了外婆家。

然后,阿宝舅舅担一对簟箩,米豆坐后尾,前头的簟箩装了几只大萝卜。那时径米豆的脸是圆的,老母鸡生的蛋都给姐弟俩吃了,加上豆腐和豆腐渣。两个的脸都是圆的……作为临别赠礼,外婆给了一张崭新的五角钱,她盘算,一返回县城,这五角钱就收归私人银包,她的银包是外婆手工钩花,半只巴掌大,里衬绿布,外面是白色的钩花,非常之好。

她跟住簟箩一路行,禾田、鱼塘、树、竹,河边纷纷闪闪,她脑子里跳**着一条算术式:1。15+0。5=1。65(她1。15元的私房钱加上这5角)。她心情愉快,河水越发清亮,狗尾草更加爽逗。

行至清水口,舅舅唿声间问道:“跃豆,外婆畀你啯五角纸呢?”他拿了那五角钱一头入了代销店,一转身就又出来了,他给姐弟俩一人一份零食,是一方黄糖,火柴盒那么大,是裸的,没有包装,另外还有两只饼干,这些东西最多值一角钱。她的五角钱眼睁睁就没有了,她的算术式从1。15+0。5=1。65,变成1。65-0。5=1。15。

真系暗窾底。她简直要哭出来,一抬眼,米豆竟是喜滋滋的,他举着那一块黄糖块,对着天。“鸡谷子,尾婆娑,鸭乸耕田鸡唱歌,泥鳅抬轿碌碌转,鲤鱼担担探姑婆。”

那桩下流勾当,连她自己都忘光了,惊世骇俗的事情,从她叉开的大腿开始,越来越清晰。

谁能想得到,她竟做过那样一档事。几十年后,当她发飙,死缠烂打冲锋陷阵要为米豆争取每月休息一日的权利,当她的正义感爆棚,当她抓挠头皮的苍茫时分,她忽然记起了那不堪的一幕,于是,闪电般、眨令般彻底照亮了沙街二楼的那个房间。

在这之前他们干什么呢?

是去吃饭。

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姐姐带弟弟去吃饭,从沙街到龙桥街防疫站,吃完饭再一路带他行回。姐弟俩在防疫站搭伙,一份饭菜一角钱,为照顾,食堂开出了半份菜,缩了一半的菜也像一名儿童。那几日家中无大人,也没有钟,当阿姐的负责时间,一见日影移到天井的墙上,她就大声喊:“米豆——”木呆呆的米豆听闻喊声如梦初醒。

两人行至东门口再转右,始于登龙桥的青石板在烈日下晒得滚烫,她光着脚飞快跑过,米豆则趴在木栏门向马房里的马张望。吃完晚饭两人再回到沙街,没有大木门钥匙,出门时小心虚掩,回时一推就开,青苔的凉气阴阴**上身,整幢大宅空无一人,天井也比外底暗了两成,静,空气黑绿。姐弟两人从第一只天井的楼梯口上楼。那不是他们的家,家在第二个天井旁边的一间房,不知何原因,那几日是住在前楼的二楼。

她叉开双腿坐**。还不到太阳落山时径,天光充满,二楼真系太高了,一排窗对住沙街,窗口天光流泻,屋里亮爽爽的。她摆弄一本书,没有图,全是字,甚是无聊。

见米豆耷拉头壳,她就把书立到他面前。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