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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重叠参照性一种连绵(第1页)

(B)重叠。参照性。一种连绵。

一个不懂英语的人来香港需要强大的内心,需要自我勉励,自我喜剧化。大学学的英语叫专业英语,是国内本专业的人自编的教材,正常的英语没有,然后就忘光了……高中,高中时的英文,最深奥的一课是《半夜鸡叫》,英语杨老师来自福建,早读课他不来,“李跃豆领读吧”,而你根本不会。现在记得的只有句“Lazybones”,那是地主周扒皮骂长工们的话。Lazybones……

黄昏到达香港,只觉得璀璨。

海边和山腰之间无数高楼的灯光。特别高的高楼此时居然也够好看。人类的建筑被灯光点缀着。原来高楼并不都是丑陋的,也并非唯大自然才够壮美。要在人类与自然之间找到联系点并不难,这些过分的钢筋水泥,因它镶嵌在山海之间,从高处望,亦可算作大自然生出的明眸皓齿。

接机的钟小姐接她到一幢大楼,叫NTT,要在这住上一个月。这个楼名NTT倒有趣,与烈性炸药TNT恰成倒映。罗小姐等在门外,极短的头发、干练、淡然——她们在电子邮件中联络了一年。在内地,接待单位热情过度,遇到罗小姐的淡然,你认为高端,够文明。接过各种卡、表格、打印纸,还有一沓子港币,前半期酬金。钟小姐帮连上Wi-Fi,带到与大堂连通的一个西餐厅,面对这个洋派的地方,亮晶晶的玻璃杯,闪亮的餐具,身着黑色店服的服务生,一个服务生对你微笑……一向没学会对陌生人微笑。一连串英语劈头滚过,你受到了惊吓。

竟然,想不到会如此。害怕洋玩意儿,这越来越不是当下国人的惯常心态了,连小学文化程度的农妇云二娘都变得骄傲起来。

地上有大而长的字:望右。红十字,浸信会医院,巨大,赫然俯瞰的红十字你前所未见。灯笼壳上一只楷书的“粥”字,有粥!猪肝粥、鱼片粥、鸡肉粥……粥店跑堂的两个男人,黑色T恤围条深枣红围裙,她一边吹着滚烫的鱼片粥一边望他们,内地那边此类打扮是时尚咖啡吧的标配。超市还没关门,进口水果,苹果葡萄橙子香蕉芒果榴梿……炫目的产地使本来就新鲜明亮的水果更加光鲜。牛奶也是,日本北海道,韩国延世农场。结账的时候收银员问道:“bag?”茫然。收银员又说,bag,bag,同时指指你手里拿着的布质购物袋。当然,你需要买一只布袋。

校园导览。跟随一伙人在大学的廊桥穿来穿去。这伙人来自五六个国家,美国、印尼、土耳其,来自伦敦的芬兰和尼日利亚混血儿的专栏作家,还有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再加上你……没有围墙。学校和街道粘粘连连。在乐富市集买到一把水果刀,购一只卡叫“八达通”,既可坐公交、地铁,又可用于便利店,多处可充值。一个叫圈K的便利店,一个圈,里面圈了一个K,圈K。在乐富上台阶下台阶,之后特意停下,告知,要打的士就在这里,街道窄,有的士停在那里。巨大的电影广告,拎大包小包的人,滚梯滚滚向下,向深处。

带去坐地铁,坐一站到九龙塘,“记住九龙塘这个地名”。九龙塘地铁站的上头是一个大型超市——“又一城”。各种名牌、溜冰场、餐饮、咖啡、影城。导览是全程英文,由钟小姐负责。你一句“听唔识”,工作坊找了个叫欣欣的女生全程翻译。欣欣早三个月从北京来香港,研一。众人从一处幽僻的马路爬上几段很陡的台阶,钟小姐讲,上面是一个很大的公园,上到最后一级,豁然一大片台地草坪,就香港而言极其辽阔,宽过北京的鸟巢,足球场排球场篮球场连成片,周围一圈暗红跑道,一侧有几樖高大的凤凰木(与小镇同样的凤凰木),“Lazybones”,你头脑里飞快掠过一个英语单词,地主周扒皮半夜学鸡叫……欣欣陪同并翻译,她一路告知,香港的车靠左行,又想起来叮嘱,香港的厕所全都是坐的,没有蹲坑。放心吧,我一定会踩上去的。为了不给内地人丢脸,我一定会在踩上去之后仔细擦拭鞋印。你在心里笑道。

欢迎会。南莲园池。蓝天白云海与山与高层建筑之间。

想起日本园林及唐代。木结构庙宇恢宏有势,厚实的斗拱,斗拱下压一只龇牙咧嘴的木雕壮汉。日本浮世绘人物。古朴暗红灰黑白。池塘茶榭木桥水车磨坊古树,水面及倒影,与内地的园林大有异,有很多水,故称园池,圆满阁颜色与形制很像日本的什么阁(金阁?),浮着的莲,朱红的拱桥,阁体耀眼的纯金色……文化断裂演变,唐代在日本留下来。你给观音、佛祖、药师佛的功德箱放了香火钱。有关学佛,你想起少时朋友王泽鲜。已经有三十几年没见面了。

果然欢迎会之前专门有时间换衣服。流程上注明要着正装,工作会上文森特主任强调:“专门有时间用来换衣服,前面的游园,你们可以穿得舒服点。”她轻松一笑,样子迷人。

更衣室有外间和内间,几位女士一阵忙乱,更衣补妆,人人换上了正式的黑色裙装,无一例外。黑色裙装,黑色裙装。所有女性一律。休闲风格的罗小姐外套一件短款小西服,优雅正式。正规着装如此重要,内地没有这样的仪式感。你庆幸自己意识到,此类场合万不能穿花裙子,穿了就是笑柄。你认同黑色裙装才足够庄重,即使像葬礼。

专门买了一条设计款的黑色裙装从北京带来,有点厚,一路上发愁,结果冷气出奇足,穿了这件裙装还要搭上披肩才能抵挡。你给这身裙装配上了黑白迷彩裤和耐克鞋,这种搭配既可称之为前卫,亦会滑入不伦不类。

裙装穿好,你简直认为自己是锋利的,那个来自伦敦的《卫报》《半岛电视台》《赫芬顿邮报》的专栏作家,被时尚杂志《ELLE》选为“十二位改变世界的女性”,见多识广,她双手竖直拇指,以时尚专家的口吻说:“很棒,是一种……风格。”没听清楚她这个style是什么style,但她的肢体语言很鲜明,当然是很赞。专栏作家有非洲血统,身上有种原始感,故她的拇指竖得极有感染力。你亦自认己身残留若干原始质素。

背景板上一排英文和巨大的地球图案,茶点是中式的,蒸饺、芋头糕,在蒸笼里盖着,都是热的。音乐表演,古琴。致辞。活动揭幕仪式,每人发一只地球仪,用一支笔指点着自己所在的国家。嘉宾合影,朗诵,赠书,礼成。朗诵环节你走上台,粤语朗诵。听到自己音韵铿锵,读得高低起伏。散了,记者采访,问:“为什么想到用粤语朗诵?”“是啊,为什么呢?”这样的问题不适合在这种场合回答。

你不备课,无从备。但人人都很专业,同来的同行都是一套套的。无论座谈还是讲课样样都正规,你实在不适合站在课堂上,哪怕座谈。中文创作坊“观、想、读、写”座谈,OEM大楼圆桌。十几个学生。本以为随便讲几句,看阵势却不能。

出的题目已经不能算难。作为讲课者,需自选一幅画,谈与自己创作的联系,由学生据画创作,你点评学生的习作,回答学生问题。热带丛林幻想画,那些剑形或蛇形或桃形的阔叶,错综的枝叶中硕大的鲜花朵朵怒放,动物生猛、目光炯炯,生长与开花。最早想到的就是这幅亨利·卢梭的《梦》,神秘、梦幻、无逻辑、莫名、跳跃、隐秘……同行选得很好,有叙述空间、有故事、有张力,十四人中有十二人选他选的画,这样你轻松很多。你向来愿意示弱。他选德国插图画家布霍茨的《狮子的沉默》,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沙漠中,屋子里关着一只狮子。他自己写了三百字发在脸书上。

或者选莫兰迪的画呢,菲利普·雅各泰的莫兰迪。“他深深意识到人类的悲哀,同样深深意识到万物可能的湮灭。便可以想象他画作惊人的平静,这惊人的平静背后同等的激越——无此,他便不会背负着走这么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近乎呢喃的流利说出的临终之言,绝非死亡的言语、任何终结的言语;毋宁说是一切言语的凝聚,或花蕾,等待着再一次绽放。仿佛这画家早已经耐心地开辟了一条路,直抵人人皆梦想着的最能抚慰人心的光芒。”

或者是里尔克的塞尚。“字面意义上的灰,是无法在塞尚的画中看到的……在我们只能看到一种灰且满足于此的地方,他总是能辨认出紫(一种在此之前从未展现得如此之多、如此之广的色彩);然后,他并不止步,而是绎出卷积在一起的所有紫色色相——正如某些夜晚,尤其是秋夜的所为,将灰色墙面直接变紫,乃至可以回应一切色相,从淡淡浮动的丁香紫到深重的芬兰花岗岩紫。”

那首《苹果》你过了几年才写出,那时,香港那段壅塞重叠既震**又消化不良全然化开了,仿佛有人在后背出力推了一把,猛然进入一个炸裂的境地。“稀薄的芬芳安抚了我某种缩塌我也完全明白在时远时近的距离中你斑斓的拳头张开我就会看见诗——那棕色的核。我心无旁骛奔赴你的颜色嫩黄、姜黄与橘黄你的汁液包藏万物而我激烈地越过自身。那些色彩的响度与喑哑的答言你的内部已震动,兀自升腾又跌落,要极其切近事实是何等不易。”

学生习作你点评了两篇,一篇是叙述,一篇是诗,都不错。诗有女性主义的意思,强悍,有完整性。答问,别人说自己琐碎怎么办?答:“找到自己最喜欢的方式琐碎,琐碎到底,将来琐碎会升华,成为好东西。写自己在意的东西。”怎么知道自己进步了?答:“先大量阅读。隔一年再看自己的作品,如果觉得不好,那就说明你进步了。”是不是从一个词开始写作?答:“从任何入口都可以,法无定法,要紧的是你要进去。”

刘颂联的课比较好,在课堂上三人对谈。班上六十多人,大二。对谈轻松。之后与刘及学生共四人去“又一城”餐馆吃饭。行一条细路,大树和典雅的住宅,鸡蛋花。一面走路一面讲鬼故事,是关于医学院扫地大妈的辫子。

每日从NTT去联福楼二楼或学生食堂再到教室,三点一线。酸菜牛肉米线、桂林米粉、云吞、鸡肉粥,或者烧鸭四拼饭,或者三拼。有时讲稿和提纲都未及再看。有回是先由钟小姐带去图书馆在赠书上签名,之后再去教室。那次是不熟识的老师主持,很年轻,太年轻了。全程录像。他的一个问题:“小说家应该有怎样的一双眼睛?”结果你很难缠:“我从不认为自己有一双小说家的眼睛,我记不住细节,容易迷路。我是个没有现实感的人,时时觉得自己没在现实中,所以我对别人称我为小说家总是感到疑惑。”

作为被邀请来讲课的人,实在不必如此桀骜。

大学图书馆走廊墙上挂的中国现代作家画像,线描加水彩,不是照片。鲁迅巴金丁玲张爱玲艾青。徐訏(1908—1980),你只知道他是写鬼的。很多年前,有人介绍认识陈逸飞,陈请你编一个鬼故事,将徐訏的一个鬼故事改编成电影,后来陈英年早逝,此事不了了之。有鬼故事找到你一点都不奇怪……领袖头像当然很熟。幼儿园的墙上,走上长长的斜坡、红色的围墙、大门,门旁边两棵大木棉树,空阔的前园,马尾松,教室,米黄色的墙,一圈小椅子、黑板。领袖像就在黑板上方。小学时要求举着领袖像排队上学,你没有,家里没有大人。你在防疫站前厅哭,一个叔叔说:“我来帮你做一个。”你看着他从天井、厨房、门角找来一些木条木片钉成一只木框,领袖像是现成的,平日就放在防疫站办公室。穿过昏暗的走道,你跟表姐去看表忠作品展览,满大街都是那一年的三忠于四无限,一个乡下老太太用秸秆编了一只簸箕大的领袖像,上面涂了许多颜色,画了许多葵花。支援越南打美帝,在20世纪60年代深入而普遍,那个《竹钎舞》在乡下外婆家,在大队小学校的地坪上,几个乡下姑娘,人人穿了无领上衣,每人手里拿了条竹钎,舞蹈从头至尾模仿削竹钎,排成一排削竹钎,排成两排削竹钎,围成弧形削竹钎,围成一只圆圈削竹钎。她们愉快地唱着歌,指导的人说:“应该有仇恨的表情。”

中环到底繁华,楼更高更密嘢更贵。汇丰大厦,地面的标记。从汇丰大厦的出口出来,俱是各大银行香港分行。罗小姐又发了一万二千元港币,渣打银行、汇丰银行、人民银行,银行不同面相各异。街心公园随处有,太阳出来,天热了,入间店铺看看,感觉顶级而价格巨贵,品牌也不识。

在一家大厦地下的礼品小书店看到一只折叠布袋,竟然就是亨利·卢梭的《梦》,一个**女人躺在丛林里。你喜欢他所有看上去像梦的画,就光线而言,那幅狮子嗅一深睡女人,和一幅身上缠着一条蛇的吹笛人更像梦,但这一幅仍是最喜欢,作为梦境,它的光线太明亮,按理说,梦境的光线跟现实永不能互换,但这一幅,正因有梦中的明亮,画面才更有其超出现实的生机勃勃,那些古怪的阔叶才更有一种超越现实的凶猛。

你永远喜欢汹涌澎湃的植物和它们的无穷无尽。

去坐轮渡,问路问到的却是山东女孩,来港工作一年,问她码头,她也手机导航。过一个隧道,两旁全是休假的菲佣,她们每周休息一日。坐轮船渡过维多利亚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尖沙咀天星码头。那水手头发全白了,这样年纪的人在内地早已退休,他穿深蓝色水手服很是稀奇,戴双深蓝手套,拉粗粗的缆绳,你喜欢这种画面甚于那只摩天转轮。在这边又逛了一小会儿。之后坐地铁到九龙塘“又一城”,一家西餐厅,纽约的意大利餐厅在香港的分店,环境洋派,墙上大幅黑白照片全是《罗马假日》里的大美女赫本。西红柿汤,牛排八成熟(后来你知道所谓八成熟完全是外行,牛排熟度只有一成、三成、五成、九成、全熟),一只意大利卷。晚饭又去学生饭堂,要了烧鸭四拼饭,觉得极香,前所未有地,饭菜竟吃得光光,平常只能吃一半。来港后没来由地胃口变好了。除了要上课,心里日日都是欢喜的。

集体去西贡出海。海永远都是好的。因老家是丘陵地带,你二十四岁才第一次见到海。那年去合浦开会,一整日坐在大巴上,正晕车,忽闻文化厅的长辈喊:“快看,那就是大海。”你企起身,望见隔地有一溜灰蓝色的无边的水,虽水色不如电影上的蓝,也不是书中描述的蔚蓝,但因其前所未见地辽阔无边,心中着实一震。工作坊带去新界,在西贡体育馆的西贡码头上船,包了艘船和一个导游。导游曾是地理老师,全程英语,一直讲地质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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