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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中 诵(第3页)

客人写了半页书法,腻了,顺手拿过乙宛的语文书,像念经一样读出声来。读了半页,又放下了。他问乙宛,你之之姐呢。乙宛说,在那边房间。客人站起身出门口,向那边房间探了探,门紧闭,他又返回了。

他问乙宛:“之之在干什么呢?”“之之姐在弹琴。”乙宛头也不抬地应了句。之之一直在隔壁关起门,她不见客,也不请他喝普洱茶,只请他自己写书法。书法写腻了,读小学生课本也读腻了,他就用小学生的铅笔蘸上墨汁写字。除了六岁的乙宛没人来陪他,他百无聊赖,却不走,要一直等到之之出来见了才甘心。

跃豆去看她们的琴房,只见房间空阔,仅两木案,靠壁的窄案摆了一溜书,墙上有两幅喻范的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墙上挂着两张琴,案上也摆着两张,之之正在摆弄其中一张。

古琴令跃豆肃然起敬,她慎道:“你要弹琴吗?你弹吧,我在旁边听。”

之之说,是在养琴,琴要养才能好,都是帮别人养的。

她便听之之讲古琴,琴品如何,如何养又如何学。她则始终保持一个门外汉应有的敬畏,某种自叹不如。

想不到,之之为学琴还哭了长长一日呢。

“一开始我妈不同意去学的,哭了一整日也不吃饭,只好让学了。去南京学了五年。四个人一起,有一个出家师父,一个是中医院院长,院长当时就把琴买回去了,几万块钱。后来又去昆明学,十个人一起请老师,一周的学费是一千六到两千。以前全国只有一百多个人学琴,现在一个城市就三千多人学琴。从坐姿指法学起,调弦,然后学识谱。

“《梅花三弄》《忆故人》《良宵引》《阳关三叠》《石上流泉》,还有那个《鸥鹭忘机》。《良宵引》是入门曲,挺难的,《鸥鹭忘机》是道家的曲子。也不用弹太多曲,有的人,一生一世弹好一支曲,就是半支曲都能成大师。弹出空灵韵味,苍老古朴就可以是大师……学院派就是表演,老抠那个节拍,古琴不能,就是自己跟自己弹,与天地沟通,比赛更不应该,心态好就是最高分。我总是最迟钝的那个,老师也不理我。”

“很搞笑的。”这话听得跃豆一愣。

她却又正色说:“古琴这种,不是娱乐,也不是表演,就是个修身养性。我学的吴门派,南方风格,轻微淡远。气不清不能弹,心不清、指法不清都不能弹的。”

她还教她认琴谱。

一个字含八和二,就是第八星的一半,这只字下面钩,是指法,里面有两横就是左手钩在二弦上。

“抗战那时,玩家都跑去重庆了,成都本来有几多老琴的,后来全收掉了。这把琴,刚拿来时火气很重,弹久了,就松一点,透一点。声音古朴才是好琴。有的琴有虫子啃了,就有一种松透的味道。一把琴,上头松下底坚,上头是天,下底是地,两块板放在水里,上面那块板会浮起,下面那块板会沉落,上漆都要上十几道生漆的。

“很搞笑的。”她又来了一句。

“很搞笑的。”这话使她枯燥的琴论生动起来,她虽然会的不少,终仍让人觉得在背书,像是喻范硬灌的一套。又或者,即使是背来的也了不起,天下人要学点东西,谁又能不背呢。

“搞笑”,一个学古琴的人,以这种流行语描述古琴,仿佛前面那一番古奥从高处跌落。也或者,是她作为一个琴人的自谦,不愿把琴事讲得太玄妙神秘。也未可知。

之之起身让出琴凳,跃豆对琴坐下。

琴是对着了,却不识首尾。

她就指点,这是琴首,那是颈,那是琴肩、身、腰,又翻到背部、雁足、龙池、凤沼。七个弦眼就是七星,十三个点是一年十二个月,加一个闰月,中间最大那个点就表示是闰月。

又拨了几只音,“古琴有散音、按音和走音,散音就是大地,沉厚;走音是表示人的心情变化;泛音呢,指天。”她忽然想起什么,一笑说道,“北京郊区有个人长得跟狮子一样,他收了一堆老木,专门用来做古琴。那个,奥运会开幕式的那个古琴,就是他做的。有个北京姐姐来休假,她来我这里学,基本功没问题,不过呢,学古琴是挑人的,有的人很僵硬,有的人吃得太多,肚子太大,都不适合。”

“很搞笑的。”她又一笑。

她不免又提到老仙,提到老仙她的话就更像是老仙讲的了。

“现在的人,哪有心境体察自己的气息跟天地沟通……古琴反正也不可能普及的,小市民不可能学,只能靠隐士、禅宗、文人。小市民哪里懂得空灵,懂得余音,懂得音断意不断,不懂的人会躁,弹不出那种沉、圆、厚的声音。反正,同书法国画的道理一样,从道家来的,我家老仙时时都讲,艺术的心法在道家,中国自古没宗教,都系信仰天地宇宙的。

“老仙始终讲,中国的文化就是天地的文化。西方的文化呢……总之西洋乐器都是练得人抽筋,钢琴小提琴,一律搞得人抽筋。在学院几累的,大汗一身身出,很搞笑的。”

这回她是真的笑了。笑完接住讲:“节拍,要停几多时间都要抠,人越搞越僵硬,不能练的,一练就有匠气。古琴呢靠心性,靠领悟,是玩来的不是学来的。最最要紧的,古琴尤其不能表演,不能用来取悦别人,让别人喊好的,就是自己的心情,古人是左琴右书,手上拿卷书,旁边放张琴,看书会意了高兴就拨两下,就是这样。”她也顺便拨了两下。

“很搞笑的。”她仍以“搞笑”结束了这番长篇琴论。

电工客人从两点多坐到五点多,太阳都落山了,之之一直不出来,五点半过了,客人说他要走了,乙宛说,那我就叫之之姐。

之之这才从琴房里出来:“走了?把你写的字带走吧。”

电工一脸憨笑着。之之又说,“要不然我帮你裱一下,托个底,回家你可以挂起来。”电工殷勤笑着:“这对镇纸是榧木的,木头可好了,是给你的。是我专门从大理带过来的,这个榧木十几年才能晾干呢,有桂皮的香味,几好的木头。”

之之说,多谢。客人就满意地走了。

他刚一出门。之之就皱眉:“这字难看死了,俗不可耐,木头倒是好木头。”小毛说:“要木工给刨刨,刨掉表面那个字就行了,上面的梅花留着也可以。”忽然她眉毛一挑,“要不然送给那个谁,那个兰花协会会长的太太。”

泽鲜一直没回,她打了电话给之之,转告跃豆安心住着,她去桂林,要再过一个星期才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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