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北流市邮政编码 > 疏卷 滇中(第1页)

疏卷 滇中(第1页)

疏卷:滇中

滇中 茶

他们的六和茶庄我至今历历在目。一入屋就是上百平米的大门面,高高低低茶台书案,靠墙一列玻璃柜,柜内佛像茶壶茶具各式好茶,墙上轴轴相连的书法绘画。几把椅子各是紫檀、老花梨、金丝楠的,椅子上的花口,总让人想摸一摸。还有那只茶几,虎皮纹的,水波纹,花梨中极少。

之之指了一处:“楠木,如果是高海拔高寒地带,水线就窄,年轮就密,低海拔的,年轮就松。这只金丝楠的茶台是缅甸进来的。金丝楠木吸地里的矿物质,越接近根部金丝就越多,‘二战’时候美国人砍来做枪把的。”

墙上除了喻范的书法条幅,还有扇画,也裱了放镜框,沈周一路风格,另有一幅是仿倪云林的,仿得有味道。还有一幅山水画,是清代老画。柜子旁边的台子上放着一尊观音像,之之也指点说:“这个老物件是清代传过来的,华宁窑。”我一一看过去。茶台上有民间大碗,粗瓷,味道够。许多套小茶碗,一套一套的,青花,彩绘,都是老物,一把紫砂壶,上刻《心经》,一对镇纸是酸枝木,皮是白的,有一半暗红。茶盘是金花梨木。

靠墙一列大缸,土窑烧的那种大瓦缸,一缸装泉水,泉水由专人从山上运来。其余几大缸都是普洱茶饼。之之掀开缸盖,让我看里面的普洱茶。只见一饼一饼的茶摞着,用白纸包,白纸上印有红字。之之说:“那时候中茶公司倒闭,一批老茶堆在仓库没人要,一大堆裸茶,谁都不愿意要,现在变成四千块钱一砖了,当时十块钱一砖都没人要。还有些很好的茶,百年以上的古树茶也没人要,都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好东西。还有台地茶就更没人要了,台地茶质量是差些,但也是不错的。老仙正好认识一个中茶公司的职工,就通通要了。你看这个数字7572,75就是指的1975年开始做的,1975年批准生产,72是茶厂的代号,这个料是七级的料,那时候云南有四个茶厂,勐海茶厂、昆明茶厂、下关茶厂、普洱茶厂。”

六和茶庄是喻范泽鲜开来品茶卖茶会友的。吃过晚饭,我和之之、小毛、云筝几个一路,穿过几条街走路去。有次路上遇到一个男人带个小孩,他向云筝打招呼。之之说是云筝的大学同学,那时有人开国学班,教《大学》《中庸》,这个男生去听课,之之去教书法,也认识这个男生。之之说:“那时候老仙住在师范学校里,主动打电话说要教他们,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云筝一个人。”路过药店时,云筝进去买药,药方是太极师傅所授,调脾胃补气的。淮山一百五十克莲子五十克薏米五十克茯苓五十克,一律打成粉带回去,每日煮粥时,淮山粉盛五勺,莲子粉茯苓粉薏米粉各一勺,与粥一起煮。

几个人一边行街一边聊天,云筝说:“师傅(她如此称喻范)让我们听最好的音乐养最好的花。他不让我们问,问他也不说。到最后做完了再总结。”之之接上来说:“老仙年轻时候去了一些地方,见过大学的教师,一些有名气的人,觉得也不过如此。老仙天赋很高,才华横溢,后来读了南怀瑾,觉得很深很好,老仙现在火气去尽了。”云筝说:“师傅本来想给我们传授南怀瑾这套学说,太深了。又转向西方音乐和美术,他只花很少时间就见效,让我们领略很美的东西。”

两人讲话气息细细的,仿佛声气一粗,老仙就会一眼瞟来。

云筝一到茶庄就上垫盘起腿,双盘腿煮茶、洗杯、倒茶,一样一样的,优雅流畅娴熟。我在堂里转悠,恍若隔世。

有三十几年没见喻范了。

当年他是个狂人,把一切不放在眼里。他打碎了泽鲜并改造她,使她崇拜服从,并相信女性的智商不如男性,女性应该为爱情牺牲,而为爱情牺牲的本质就是为男性牺牲。我大三大四那两年不停地与泽鲜争论,写信或者当面,决裂之后又复合,讲了狠话之后又后悔,终于几十年不再联系。

他报考了浙江美术学院和广西艺术学院,两边都未获准考,泽鲜就觉得是浙江美院的教师水平还不如他,故看不出他的价值。他又集资了两万元和一位第一流的生意家办了一所照相馆,他对泽鲜说,不考大学了,因大学毕业后没有自由。他们准备赚足钱后关闭掉生意,买一辆摩托车到全国各地画画。

但两个月照相馆就垮了,政府不肯贷款,他便又背起了画夹,先去了南宁,参加一个艺考补习短训班,泽鲜也为此调动了工作,到镇上小学当音乐图画教员。本来她在教育局管理仪器,工作轻松,且单独住一处幽静的院落。为了喻范,她的放弃仅仅是一个开头。

那段时间,她的信全是如何给文良波做媒,她觉得自己到底有些对不起他。我自然认为她变庸俗了,在我的词典里,做媒、媒婆是彻头彻尾丑陋之事。我认为她完了,就跟潘小银一样,彻底完了。一个艺术青年,如此急剧地下滑到水平线以下,我痛心疾首。

喻范去北京考中央美术学院的美术史专业,他只花了两天时间急就了一篇论文《论古希腊艺术形成的社会基础》,交上去,轻而易举获得了准考证,泽鲜更加觉得他是天才。但还是落榜了,据说考题很浅,如文艺常识,不过是考某某人的出生年代、近年优秀影片的片名,他怎么可能关注此类“常识”。泽鲜说,若不失手,将来出国留学的机会是很多的。看泽鲜一副崇拜的样子,我却要打击她,说我不相信只考这种浅显无聊的“常识”,肯定有一些需要深入论述的论述题……她让我到他们那里听音乐看画册,我说不愿意见喻范。

“你真记过。”她埋怨说。“不是记过,我对他就是有看法。”这种僵持性的谈话后来越来越多,我那时候太要强,对最好的朋友毫不体恤。

反过来,喻范大概认为我等智慧不够吧。记得在南宁时他来与我谈过一次,说有上等慧根的人如何,中等慧根的人如何,低等慧根的人又如何。在他眼里,我大概属于慧根不足,不能与之为友。他与泽鲜大概就是这样说的。泽鲜断然离我而去,也是顺理成章。

命运猛烈翻篇,现在已经翻了无数篇了。

喻范成了神仙。我的看法也已完全翻转,大有今是而昨非之感。

一个神仙,不知他的一日是如何过的。云筝说:“师父的生物钟同别人不一样的。”之之说:“他在南宁和在云南也不一样,春夏秋冬不一样。他看人看得很清楚的,高人看人都是看得很准,一个人,哪个能做事,哪个能同人交往,把握什么度,茶庄的商机,各种木材的生意,都是他定。样样都要顺势,按照禅宗、道家的智慧来做的。他样样事都想得很清楚,以前他是修自己,现在是修大家。他办个夏令营,收费都用在小孩子身上。总是凌晨三四点就起床,生炭火,养壶,铁壶和紫砂壶都要养,再就是打坐念咒。”

“念什么咒呢?”说到咒语,我不由得用心。

“就是我们念的那些,老仙说字越少,威力越大。他那种金刚念诵法最厉害了,弹舌不动齿不动唇。他平时不同家里子女一起住一起吃的,他都是自己在茶庄待着,早上四点到中午不见任何人的,见人做事都等中午过后。他说见人之后就有浊气。浊气不能带到作品里,写字画画都不能带浊气。早上他也不怎么吃东西,至多吃点花生、核桃、莲子粥、黑米粥,粥都用炭火煲的。他每日吃极少,向来不吃寒凉的东西,水果在地里长,这些都是阳气不足的,往时使明火,现在都使阴火,电炉电磁炉,这些都是阴火,阴气哪里不重的,就更不能吃寒凉之物,他一觉得自己有点寒凉了,就烤艾条。他时常讲每个人的根器是不同的,身边徒弟很多,看得最清楚了,每个人的根器都不同。老仙也弹古琴也饮老茶,还听交响乐写书法,说学乐是养人的,互相生,五行养人,养人就不是玩物丧志。有时候他说精气用光了,就要去菜市转一圈,很好玩的。晚黑他又打坐念咒,又是金刚念诵。”

有时云筝和之之都不去茶庄,只剩我和小毛两人。云筝不舒服,小毛说:“她在禅房打坐休息。不舒服在禅房休息就好了,也不用吃药。”之之是要教人学琴,“有个小女孩,家里特有钱,她来学琴,一次课一千块钱。”小毛又讲。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