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清,你的条件,再说一遍。”
萧翀冷锋般的目光盯在她脸上,凛冽气息逼得南初有些胆怯。她的条件,方才讲得慎而又缓,她不信他听不清。
她又将那要求在心头过了一遍,觉得并不过分。她沉了沉气,又说一遍:“督帅,倘若匠人此番能帮您获得地宫资财,还请放了他们,并承诺永不加害。”
萧翀唇角牵起一抹讥诮,似是失望,又似嘲弄她的天真。
南初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一双手已将膝上衣衫抓皱,他果然不愿。她强迫自己冷静,晓得这番谈判必要经历一番拉扯,努力思索还有何物可为自己“加码”。
无措间,便听萧翀道:“我当你终于看清了形势,没想到,还是如此天真。”他敛了笑,神色肃穆,“你想叫他们活?以为离了我这里,便是天高海阔,自由翱翔?天真!”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走出来,南初也立即起身,后退了一步。
萧翀并未走向她,只踱向身后书格,取了本名册丢到她眼前的几案上。
南初不明所以,缓缓上前翻开,竟是那两百余核心工匠及他们家属的名册,他竟早已对他们查明并登记造册。
那些熟悉的名字,她能一个个背下来,却没能将他们逐一送出城去。此时再见,那些被划了红圈的“亡者”,刺得她鼻头一酸,方才忍下去的眼泪,几乎又要滚落。
萧翀声音冷冷传来:“你是忘了军工坊里那些尸首?眼下旧朝残余未靖,你那圣人藏的买命钱,也未必只地宫一处。匠人无罪,怀璧其罪,他们的悲剧,与你南氏如出一辙。”
他目光如炬,钉在她身上:“他们,自然也包括你,你可以想象一下,你们从我这里离开,会是何下场?”
南初听得脑中嗡鸣不止。
她只想着逃离眼前的囚笼,却忘了,这囚笼之外,竟是更大的屠宰场。
她强忍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自己苦思整晚的唯一出路,竟这般轻易地被他一句话堵死,且他的话,真实的让她无法反驳。
她手指紧紧攥着那本名册,攥得指尖泛白,悲哀地意识到,她和匠人们的命运、南书的命运,竟然恰恰系于眼前这个她最想逃离的男人身上。
她失魂般跌坐回椅子上,眼泪一滴滴无声滑落,打湿了手上的名册。
萧翀眉目沉肃地靠在案头,视线安静地落在她身上。
室内一时静极。
最后还是萧翀打破了这份僵持,他拈起案头那方素帕——她洗净叠好的“诚意”,轻轻一扬,又丢回了她身前。帕子飘飘悠悠,盖住了名册上“天工匠谱”四个字。
南初止了眼泪,盯着那帕子看了几息,之后默默叠好,又放了回去。再抬头,虽眼角还泛着潮意,眸中已带了被冰冷现实浸透的清醒,语气也变得平静而认命,却也因此生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督帅……是想告诉我,这天下虽大,却无我等安身立命之所,所以除了依附你,别无选择,对吗?”
萧翀没作声,只稍稍站直了些,沉稳的目光一瞬不瞬盯在她脸上。
“既然如此,我的条件变了。”
萧翀嘴角微扬,转身又坐了回去,仿佛此前失败的谈判未曾有过,淡淡道:“你再说说。”
南初深吸口气,语气变得坚定:“事成之后,您需明令上下,不得以任何形式欺侮、虐待匠人和家属。”
她眉目灼灼地逼视他,事已至此,倒似比初来时底气还足。
萧翀应得痛快:“可以。”
南初又道:“再有,他们不是囚犯,而是为你效力的匠师,请保证他们衣食无虞,居所安定。”
“没问题。”萧翀毫不迟疑,“我可以拿出其中一部分资财,用于他们的安置和日后生活,我向你保证,他们会过得比之前更好。”
南初未料他竟如此“大方”,顿了一下才又道:“还有,你须承诺,珍视他们的技艺,而非视其为可随意损耗、玷污的器物,不可用于伤天害理、悖逆无道之处。”
“自然。”萧翀应得干脆。
南初却不放心,硬声道:“你起誓!”
萧翀一声轻笑,笑完,倒也顺从地竖起三根手指,郑重道:“若我利用南氏绝学伤天害理,谋求私利,愿受天罚,毙于雷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