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回答了谢大指挥使话的那人依旧在鼓着勇气为谢知沧讲述眼下的情况。
“不过啊,只能花得出去五两金子的人,也就只能挤一晚在大堂里。”
“你把金子再翻个倍,就能挑挑拣拣一些不太好的客房了。”
“再往上就是不在乎银子的公子哥儿们了,一掷千金地福源楼住上几个月也正常。”
“但是呢,咱们福老板也不全是看银子,每年他都会在三楼包间留上两间上等厢房,就等着给那些有望夺魁的学子居住呢。”
“比如当年,那个暗珏镖局的大少爷,好像是叫裴什么野来着,就曾经在咱们福源楼的‘及第阁’住过几日。”
“可惜了,要不是老镖头突然重伤,哎……要我说啊,咱们湘州早就该出个状元了!”
“是啊,是啊,你说是不是咱们这里遭别人下咒了,怎么近些年咱们湘州有望夺魁的学子一个接一个地出事儿呢?”
“嘘,小点声,没看到谢大人在呢吗?”
“我说真的,欸,你看看今天这死的,不就是从及第阁掉下来摔死的吗?”
谢知沧听着,一挑眉,看向大厅正中间盖着白布的那具尸体。
循着尸体坠落的痕迹向上看去,那是一间装饰得极好的客房,甚至门口还挂了块牌匾,上书“及第阁”。
传言,曾有前前后后加起来,那间屋子里出过二十多位状元,是一块名副其实的风水宝地。
可惜,今日偏偏见了血。
谢知沧环视一圈,挨个走到六具尸体旁掀开白布看了眼他们的死状,随即脚尖一勾,扯出来一把凳子,横刀立马地坐在了大堂中央。
方才还闹哄哄的福源楼瞬间落针可闻。
见状,几个长史互相看着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他们的法子没有错。
对于谢知沧而言,探案并不是他的长处,几位长史请他来此地,也是希望有个大人物能来主持大局,并不是希望谢知沧来查明案情。
天干营的人很快就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只留下几位州府官员,以及福源楼的福老板和十几个店小二。
福老板人如其名,矮胖矮胖的很有富态,金镯子金链子金扳指一样不少。
谢知沧从没见过这么晃他眼睛的装扮,随即有点不想和这个福老板说话,但福老板看到他,就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短粗的五指死死抓上谢知沧的衣摆,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青天大老爷,求您做做主啊,我这里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地方啊!”
“都是他们不小心自己摔死的,都是他们自己啊!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啊!”
“我这小破店开了祖上几代,怎么偏偏就今日出了事儿呢?若是,若是砸了招牌……百年之后,我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地底下的列祖列宗啊!”
“大人,官老爷,求您快——”
“闭嘴。”谢知沧面无表情地将剑尖抵上福老板喋喋不休的嘴唇,只要福老板再多说一句话,他的唇就会被割开。
“我,我……”福老板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连连后退,慌乱中他的手似乎摸到了另一个人的手,冰凉的,僵直的。
一只死人的手。
“啊——!”
……
谢知沧看着几个仵作在场地中央忙里忙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他现在有点犯困,别说面对六具尸体了,面对乱葬岗里堆起来的六十具尸体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扒完饭。
“叮——”耳力极好的谢知沧听到一声珠子滚落的清脆响声,随即立马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
一抹暖黄色的衣角消失在顶楼的转角处。
谢知沧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后腰处别着一把匕首,白玉制成的柄。
“咳咳,你们在此处继续搜查,本官去二楼和三楼再仔细查一遍。”谢知沧随便扯了个借口就开溜,反正他说的话也没人敢反驳。
走上二楼,装模作样地巡视了一圈,谢知沧又上了三楼。
虽然发生了这样大的一起命案,但福源楼的客房依旧挤得满满当当。
待到春日宴过后,就是乡试的日子。
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