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悯如约在湘州城多呆了几日。
但他再也没有翻开过自己背来的书目,他已经没办法再参加科举了,就因为父亲托人送来的那张试卷。
苏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接受山匪的交易,他明明是学堂里文章写得最好的一个,他明明可以依靠自己考上的!可是偏偏……
他无法揭发自己的父亲,也不知作恶的到底是哪伙山匪,他只能想到把试卷交给自己的老师,以求不要再造成更恶劣的影响。
那一日,细雨绵绵。
白老师并没有来,来的依旧是他的随从。
他并没有带来苏悯想象中的斥责,而是伴着缓缓细雨,与他说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一场匪夷所思的科举舞弊案。
有人想要控制此次乡试的放榜排名,推举自己的人上位。
他们面临着两个阻碍。
一是作为主考官,在批阅试卷时绝不会徇私的白雨晴,二是实力强劲,夺魁几乎已成定局的苏悯。
那张提前泄露出的试卷到了苏悯手上并不是偶然,而是人精心设计的结果,即便苏父没有动歪心思,苏悯也会以其他方式收到这张试卷。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他自愿放弃此次科举。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放弃,那么在科举开考的前一天,就会有人一纸诉状告到当今陛下面前,说有湘州城有人此次科考舞弊。
是的,不是诉告于白雨晴,而是凤御北。
因为白雨晴也是这场计谋中的一环。
外人并不知晓白雨晴与苏悯的私交。
在他们的设计中,若苏悯将被偷盗的试卷交予白雨晴,依白雨晴的性子定然会将人捉拿归案,到那时候,他们只需要在狱中杀死苏悯,然后伪造其遗书。
遗书中会写明,是白雨晴监守自盗试卷,以逼迫苏悯作答,再卖予他人用以勾结当地豪族,而苏悯不愿配合,就被缉拿入牢中,最终惨遭白雨晴的毒手。
这封遗书同样会交到凤御北的手中。
闻熹当然知道凤御北不会相信,但他已经算好了时间,到那个时候,苏悯已死,凤御北即便不相信白雨晴会舞弊,因着这封遗书也不得不调查一番,这样一来,湘州城的阅卷主考官便不再可能是白雨晴,而其他人对闻熹来说不过是可操控的傀儡,他的操作空间会大大增加。
当然,如果苏悯一直私藏着试卷没有上交,这件事同样也会在开考当日被捅出来。
卷子的数量对应着人头数,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到时候缺了一张试卷,再由守卫跳出来检举揭发是白刺史监守自盗,卖给了这届考生中的一个……
那白雨晴和苏悯的双双落网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总之,无论二人如何选择,当苏悯拿到那张被偷盗而来的试卷那一刻,他与白雨晴就已经落入了闻熹的算计之中。
“不……不……为什么……”苏悯痛苦万分地抱着脑袋摇头,他本来是憎恨自己的父亲的,他想着,若没有父亲自以为是的愚蠢,他本应该前途一片光明。
可现在却告诉他,无论如何,他都注定成为别人算计下逃不出去的棋子。
“我……主子现在不方便来见你,他让我给你带句话。”白雨晴看着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苏悯,声音苦涩干哑。
“老师说什么?”苏悯茫然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白雨晴。
“他说,你不要离开此地。”
“他会让你如愿参与此次考试的。”
白雨晴的第一次尝试,是找正在此地剿匪的谢知沧禀报此事。
虽然谢指挥使并不分管这些事,但凤御北对其宠信天下皆知,只要事情汇报到他那里,相信陛下不出三日就能知晓一切。
可不知是意外还是巧合,白雨晴找到谢知沧在岸边的停泊处时,士兵汇报说,昨日夜里发现倭匪一大股残余势力,谢大人刚刚出海追剿余匪,半月内估计都不会回来。
于是,白雨晴决定亲自上京向凤御北汇报此事。
他将手下事务交管给自己身边的几位长史便准备连夜出城。
可是就像是鬼打墙一样,白雨晴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无论他白日如何赶路,夜里他都会重新出现在自己的书房。
哪怕他不眠不休地连赶三日路,导致疲惫不堪晕倒在荒郊野岭,再一睁眼,他还是会回到书房。
白雨晴问与自己一同赶路的侍卫,他们都一脸疑惑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