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伙很少求她,除了救人。
临终前,他求她让他自己离开,求她为他在这里种一棵桂花树。
那个孱弱的人,在尚能保持年轻面貌时,揪着她的袖子,依依地看着她。
少时木讷的人,活了二百年依然没变得多么玲珑心窍,但到底和她相识相处太久了。
那天,他难得不再将头发板正束起,请她为他簪了一次发,那潦草松散的发式是他往常抗拒万分的,也是她唯一会簪的发式。
幸亏是个中性的发型,她打量着他,想。
他还换上了一身在他看来过于张扬的华贵衣裳,她是觉得蛮好看的,但他也从来不穿。
木桩子临死前倒是开了花。
她有点想笑,没笑出来,他倒是笑了,笑得小心翼翼。
他坐在屋内的软榻上,揪着她的袖子,看着窗外。
“我死后,可以让我留在那里吗?”
她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一座洁白的宫殿占据窗户的最中央位置。
她院子里?
她思考着怎么说才能不伤这个人的心,保持一点临终关怀。
“我们看过日落的那个山峰,我还没去过几次,我以后想一直看。”
“哦……行吧。”
她莫名感觉受到了谴责,虽然那个山峰就在她宫殿正后方,但此刻也不好拒绝了。
“咳咳,”他似乎想笑,但只是咳了两声,“就在那里,种一棵桂花树吧。”
“可以酿酒,还可以做糕点。
“不在你庭中,也不是枇杷树,应该没事吧……”
他声音很低,但她听得清楚,没懂,也就当没听到,只是问,“你喜欢什么石料?放心,我不至于抠门到墓碑都不给你,是不是还要写墓志铭之类的……”
“不用了,那棵树就够了,”他看着她,笑得很温柔,“我想自己到外面走走。”
“现在?你自己——”归澜睁大了眼睛随即皱起了眉,“你。”
她知晓他执拗的脾气,知道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随便找地方死了吓着人怎么办?”
“啊,”他开始认真思考,“你说得对,那我就找处没人的山崖或是去飞霞海……”
“……”
归澜并非第一次面对死亡。
第一次见到死亡,是在归澜三岁的时候。
看着那个邻家小孩的尸体,她没什么感觉。
第一次靠近死亡,是在震天撼地的震动中。
她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头被压在她的肩上,昏黑的视野里,只有耳边传来的惊叫和哀嚎,地面被激起的灰尘气息,淡淡的血腥味。
归澜乖乖靠在母亲怀里,说实话,她依然没什么感觉。
直到一年后,她再次直面死亡。
母亲的死亡是安静而漫长的,如同一棵生来就在走向死亡的树,繁盛了两季终究在秋日里凋零。
直到最后一片枯叶也飘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