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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碰底线下（第2页）

洛施之裹紧带着陌生体温和淡淡皂角味的夹克，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抱住那个失而复得、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帆布包，跟在他身后，快步走出单元门。

巷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中年男人拉开后座车门，手掌虚扶在车顶，护着她坐进去。自己则迅速坐进驾驶位，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车子平稳而迅捷地驶离了红枫里这片混乱、肮脏、仿佛被阳光遗忘的老城区，融入了夜色中川流不息的车河。

检查结果比预想的更严重。左臂肩关节脱臼，虽经现场紧急复位，但周围韧带严重拉伤，关节囊亦有损伤，需要固定制动至少两周。腰侧和背部在挣扎撞击中形成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和软组织挫伤。额头、手肘、膝盖多处擦伤。医生手法熟练冷静地为她清创、上药、用高分子固定支具将左臂妥善固定在前胸位置。

整个过程，洛施之沉默着，像一尊失去生气的瓷娃娃。冰冷的消毒水气味，仪器轻微的嗡鸣，身体各处传来的、清晰的、一层层剥开伪装的疼痛，都让她异常清醒。而这清醒，更让她清晰地意识到今晚发生的一切背后，那双无形的手——

丰华化工得水似乎越挖越来越深了。

那三个精准地堵在单元楼门口的混混；

那个神秘的中年男人；

都让她头昏脑涨……

处理完毕，她被送入一间安静得近乎压抑的单人病房。窗帘厚重，隔音极好，只有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轻微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没有敲门声。

顾胤廷走了进来。

他像是刚从某个觥筹交错的场合抽身，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一丝未散的、属于顶级社交场的疏离与冷冽气息。深灰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松了一颗扣子，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锁骨。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慵懒或疲惫，反而是一种绷紧的、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冷肃。

他的目光，几乎是踏进门的瞬间，就锁定了床上的洛施之——苍白得近乎透明、失去血色的脸；被白色支具固定着、显得异常脆弱的手臂；额角刺眼的纱布和碘伏痕迹；披散着、还沾着灰尘和挣扎痕迹的凌乱长发……

“疼吗？”他问。

洛施之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没回答。疼，当然疼。身体每一处都在叫嚣。

顾胤廷周身那本就极低的气压，又骤降了百度。

“为什么不听话？明知道有危险，还要一个人去。”

“那是我的工作。”洛施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执拗，也带着身心俱疲后的虚浮。

“然后呢？”顾胤廷向前微微倾身，距离陡然拉近，“人差点回不来。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他的语气带上了被触犯底线的、压抑的暴怒。

“那是意外。”她试图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弱。

“意外？”顾胤廷重复这两个字，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没有丝毫笑意，“那三个人，不是普通的街头混混。是专门处理‘麻烦’的、沾过血的脏手。”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如果他们认为你构成了实质威胁，来的就不会是这种货色。你想要揭露的‘真相’，很可能连带着你自己，一起被埋进混凝土桩基里，或者……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凌晨的排污口。连一点水花都不会有。”

他的话语像裹着冰碴的寒风，一字一句，剥开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底下狰狞血腥的现实。她不是没想过危险，但从未如此具体、如此赤裸、如此不容回避地被人——尤其是被顾胤廷——用这种冷静到残忍的方式，剖析在面前。

“施之，”顾胤廷语气里带着他惯常的、处理问题时的冷静与决断，“那种企业，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不需要你冲在最前面。你想要的结果，我可以给你。”

“可我要的不是你给我的‘结果’！”洛施之猛地抬高了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我要的是真相水落石出的过程，是我的团队付出心血挖掘事实的权利，是那些受害的村民能被听见的机会……”

她想起那些熬夜分析资料的夜晚，想起团队成员顶着压力四处奔波收集证据的辛苦，想起那些村民握着她的手充满期盼又无助的眼神……所有这些凝聚了无数心血和信念的努力，在他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可以给你结果”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胤廷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被误解的烦躁和一种根深蒂固的、认为自己在做正确事情的固执，“我只是……”

“你只是习惯了掌控一切。”洛施之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却精准地剖开了他行为的内核，“包括我的人生。顾胤廷，我不是你商业版图里需要被理顺的资产，也不是你的温室花房里需要被精心修剪的花木。我有我的路要走，有我的仗要打，哪怕头破血流，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顾胤廷眉头紧锁，脸色难看。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保护和运筹帷幄，在她坚守的世界面前，可能不是助力，而是侵犯。他以为是在为她遮风挡雨，却没想到，他本身就是那阵掀翻她小船的风浪。